“你似乎很不喜欢你家人?”
沈云舒踢了踢脚边的石头,扁了扁嘴,“不知道,说不清,他们养育了我,却又抛弃了我,我们应该算两不相欠了吧!”
朱翊珩蹙眉问道:“抛弃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他们觉得我是个累赘,把我送到自幼订亲的人家做童养媳,或许他们觉得那是个好归宿吧。”
“童养媳?他们…”
沈云舒不想继续说自己的事,就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们宫里都怎么过中秋?”
“宫里年年都是中秋家宴,一堆人心怀鬼胎的坐在一起,还要装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没得意思。还不如你们民间放河灯,拜月神来得有趣。”
“勾心斗角,确实挺没意思的。”沈云舒忽然想起梦娘跟她说过,朱翊珩父母早亡,成明帝多疑又心狠,便叹气道:“那你在宫里的日子应该挺不好过的吧!”
朱翊珩笑着摇摇头,“恰恰相反,其实我在宫里的日子挺好过的。父皇龙驭宾天的时候我才六岁,算起来我是跟在皇兄身边长大的,其实某种程度上,皇兄对我来说更像父亲。而且比起我那几个侄子,皇兄倒跟我更亲近些。太子和赵王都比我还要年长,所以对我那几个侄子来说我只是一个没有威胁的皇叔,他们对我也算尊敬。太后和皇后也都把我当小辈,对我很关照。整个皇宫,应该没有人比我过的更舒服自在。”
“既然这样,那你你为什么还”
“为什么一定要当皇帝是吗?”
沈云舒点点头,朱翊珩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望向远处继续说道:“我父皇驾崩第三天,我母妃就去了,所有人都说我母妃是对我父皇用情至深才随他而去,其实并不是那样。那天我躲在床下面预备吓唬母妃一下,结果从门外来了几个太监,他们说父皇遗诏要她殉葬,我母妃不肯。他们就按住她,把一杯毒酒硬生生灌进了她嘴里。
我从很小的时候,身边的人就告诉我,在宫里最好就是做一个瞎子聋子,做不到也要假装成瞎子聋子,尤其是看到有人杀人的时候。我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睁睁看着我母妃慢慢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都说我父皇最爱我母妃,爱到要生同衾死同穴,可凭什么呢?他已经六十岁了,我母妃才二十二岁,就因为他喜欢,连他死了都能夺走我母妃的性命!这就是帝王的爱,我不相信我母妃会爱上一个比他父亲年纪还要大的人,可就因为她没有权利,所以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权利有多重要。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的人,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留住想要的一切,才能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才能让天下人以他的喜好为喜好,以他的厌恶为厌恶。既我生在帝王家,他们夺得,我为何夺不得!”
沈云舒默然,人人都说人各有命,可天道不公,人自可与命运抗争。朱翊珩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最是无情帝王家,连尊贵的皇妃都不过是权利这把刀下的冤魂,也难怪朱翊珩养成了这样凉薄的性子。
这样剖白的话他朱翊珩未跟人说过,在沈云舒面前,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摘下面具,他常常想如果能一直把她留在身边该有多好。
“今晚的月色真好啊!杜甫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你会不会觉得浙江的月亮比京城更圆?想不想回家看看?”朱翊珩刻意试探沈云舒,若她说想要,那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我早就没有家了,遇见哥哥和姑娘我才又有了家,现在京城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想去。”
沈云舒的回答打乱了朱翊珩的期待,一时无言,忽然有两个中年男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其中一个男人道:“你说梦娘前几天怎么突然撤了牌子?”
“谁知道呢?该不会是找好了关系,打算从良吧!”
“从良?她那个身子还从得了良吗!被多少人睡过了,哪个有头有脸的男人会上赶着当剩王八?”
“那倒是,依我说这样的尤物就应该留在教坊司,任人采撷,才是物尽其用!”
“就是嘛,她那个身子真的是,啧啧啧,真想再找她温存温存。”
“不过也不奇怪,人家从前可是首辅千金,连太子妃不愿意做,那时候端的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架势,现在还不是做了婊子。”
“可不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沈云舒听见他们这样侮辱梦娘,一时怒气上涌,起身就想冲上去理论,朱翊珩连忙拉住她道:“你是生怕人家认不出你是谁吗?你觉得他们会听你说什么吗?还不是连你一起骂!”
沈云舒甩开他道:“骂我就骂我,我不在乎!可他们凭什么这么羞辱姑娘?要我说这些男人整日家里妻妾成群,还出来寻花问柳,说到脏,谁比得过他们!还自诩风流,根本是浪荡!”
朱翊珩见沈云舒越说声音越大,只能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别喊了,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听见你沈姑娘的高谈阔论!”
眼见着那两个男人走远了,朱翊珩才松开手,沈云舒一脸不服气,转身就要走,朱翊珩拽住她道:“沈云舒,你有没有想过,你继续跟着梦娘,再过几年,他们也会这样说你,你真的打算一直待在教坊司,顶着一头脏水被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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