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把伞折叠好,甩了甩,递到车里面,三步两步地跑回屋子里去。我发动了马达。
轿车沿着马路向西驶去。我不得不把车头掉到左面。我惹恼了好几辆过路的车辆,一个电车司机甚至把头伸到车外对我喊了几句很不入耳的话。在我把车开进快车道以前,盖格的轿车已经开出两个街区了。我暗自希望他现在是回家去。我有两三次瞥见了他的汽车,在他转到月桂谷大街上的时候我终于把他追上了。这是一条上坡路,他行驶了一半,车子向左转去,驶上一条湿漉漉的水泥路,我知道这就是拉维恩&iddot;特雷斯街。这条街非常狭窄,一边是一道高坡,另一边是三三两两的小房子散落在迤逦向下的山坡上,所以这些房子的房顶高出路面不多。每一所房子前面都有矮树丛的屏障。整个这一带的树木都湿淋淋地不住滴落着水珠。
盖格已经把车灯开开,我却没有开。我加快速度,在一个转弯的地方超到他前面。在我开过一所房子的时候我看到门牌号码,走到这一街区尽头的时候便把车转进一条横路去。盖格的车已经停住了。他的车灯从一间汽车房里斜射出来。他住的这所小房子门前有一个方形树障,正好把前门完全遮住。我看着他打着伞走出汽车房,穿进门前的树篱。从他的举止看,他并没有猜到自己正被人追踪。住房里的灯亮了。我把车轻轻开到他上首的一所房子前面,这所房子看样子是一所空房,但是外面并没有悬着出租、出售的牌子。我把汽车的火灭了,摇下窗玻璃,透一下空气。我从瓶子里喝了几口酒,坐在车里面。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在那里等着。
时间慢吞吞地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
有两辆小汽车开上山来,一直往山顶开去。这条街似乎很少有车辆往来。六点钟过后,有更多的明亮的车灯在疾雨里掠过。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辆小汽车滑到盖格的住房前面停住。
车灯的钨丝暗下来,熄灭了。车门打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一个纤小、苗条的女人,戴着一顶流浪儿式的便帽,穿着透明的雨衣。她从迷宫似的树篱里走进去。隐约听到了门铃声,从房门射到雨地里一道亮光,门关上了。一片寂静。
我从汽车存物箱里取出手电筒,走到下面,查看开来的这辆车子。这是一辆褐红色、或者也可以说是深褐色的帕卡德牌旅行车。左边的窗玻璃没有摇上去。我伸手摸到了夹着驾驶执照的塑料套,用手电筒照了一下:
车主:卡门&iddot;斯特恩乌德。
住址:西好莱坞区,阿尔塔&iddot;布利亚&iddot;克瑞森特3765号。
我又回到自己的汽车里,坐在那里。车篷上的雨水不断滴落到我的膝头上,我的肚子因为装满了威士忌像着了火一样。再没有汽车开到山上来了。我的汽车面对的这所房子一直没有开灯。要是想在这个地方干点坏事,环境倒是非常理想。
七点二十分从盖格的房子里闪出一道耀眼的光亮,很像夏天雷雨时的一道闪电。当黑暗又把一切吞没以后,一声清脆的、不太大的尖叫声从房子里传出来,散失在室外渗透了雨水的树丛里。我跳出汽车,在我还没走到盖格房前时,喊叫的回声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一声尖叫中并没有恐惧之感:这是觉得有些好玩的惊愕,是喝醉了酒以后在撒疯,是一个白痴的毫无道理的呼叫。
这声音让人感到作呕。它使我想到疯人院里穿白衣的男护士、带铁栏杆的窗户、带有系牢手脚的皮带的小硬床。当我从树篱的空隙钻进去,绕过遮掩着大门的方形树障以后,盖格的房子里已经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大门上的门环是一只衔在狮子嘴里的铁环。我伸出手去,握住了门环。
就在这一瞬间,好像有人在等待着信号似的,屋子里砰砰砰地响了三枪。好像有人厉声长叹了一口气。接着扑通一声,有一件什么重东西摔在地上。
这以后是匆忙的脚步声‐‐有人逃跑了。
门前的马路很窄,把一边的高岸同另一边的房屋联结起来,好像横在峡谷上的一座窄桥。房屋前边没有门廊,没有空地,也没有通到后门的小路。后门门外有几层木头台阶,通到底下的一条窄巷。我完全了解后门的情况,因为我听见木头台阶上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有人跑下去了。接着我听见汽车发动的突突声。很快地汽车就消失在远方了。我好像听见了另外一辆汽车的声音,但是不敢肯定。我前面的房子又像墓穴一样地寂静了。用不着再着急,已经在屋子里的反正也跑不了了。
我骑在甬路边上的树篱上,尽力向挡着轻纱但没有挂着窗帷的落地窗户探过身去,想从纱帘接缝的地方看看里边的情况。我只能看见映在墙上的灯光和书橱的一角。我回到下面的甬路上,从甬路的一头,向大门冲了过去,用肩膀使劲一撞。我这个行动实在愚蠢透顶。所有加利福尼亚住房的装置惟一无法闯进去的就是正门。我这样做的结果只不过是撞得我肩膀酸痛,气得我差点发疯。我又爬过树篱,对着落地窗户踢一脚,我用帽子裹着手把一扇小窗户下面的碎玻璃取出。这时,我已经能把手伸进去,拉开窗户的插销:剩下的事就一点不费劲儿了。
窗户上面没有插销,窗钩一推就开。我爬进屋子。
屋子里的两个人对我这种破窗而入的方式都没有理会,虽然两个人中已经断了气的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