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台风的,渔网的,良西的,还有妻子的。他觉得,这一切快要结束了。
他一直躺在床上。
良西开始照顾着父亲,医生每次来都只是摇头,然后开一些药就离去。良西依照着那些药,熬成汤水之后给父亲喝下。他自然是不能再去学校的,他放不下这个家。父亲有时稍微有点好起来的迹象,他便随着别人的船,出海捕鱼。那些人看在他父亲的情面上,便让良西跟随着他们一起捕鱼,他只能这样子维持着生计。
然而,纪銮的母亲心里还是填满了愤怒,刚开始的几天,父亲一直在昏迷,她一直过来吵,已然到了决裂的地步。良西看着眼前的妇人,与昨日的模样已渐渐不同了起来,他一闭眼,眼泪就出来。纪銮一直跟在母亲的身后,她也不出声,就那样看着母亲的发狂。母亲已宛若疯子一般,一个女子,失去了依靠,便成了这般模样。良西的心中再怎么觉得残忍,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然而,她还是依然在良西不在家的时候去吵,每天晚上回到家,他便安静地收拾着那些被摔烂在地上的东西。一边收拾,他的眼泪一边落下。父亲那时一直躺在床上,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他已经病得很深了,经常咳嗽,有时还咳出血来。但她即使发狂,还是不敢动父亲的,纪銮一直跟着她,怕她一旦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后来的那段时间,良西一直躲在家里,他哪里都不去,细心地照料父亲。他怕那个女人再次来到,他破碎的家庭承受不起她太多的这样的吵闹。
可是,渐渐地,她没再来了。
而纪銮,却是来过几次的,她哭着跪在良西和父亲的面前,她说:“请你原谅我妈妈所做的一切,我知道爸爸的死让她有很深的创伤,原谅她的所为。”
良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父亲病得如此重我应当要去怪谁,我心灵的创伤难道不重么?”
他眼角的泪,轻轻地滴在地上。
纪銮起来,抱着他,她说:“良西,我还爱你,我们说过无论如何,都要一起的。”她的脸贴着他的后背,泪水渐渐渗透了单薄的衣裳。
“如果,我们还能爱的话。”良西掰开她的手,背对着对她说。
她只停留了一会儿,便离去。
良石是在一个月后死去的。
纪銮隔几天便会瞒着母亲偷偷过来看良西。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之间的情感又仿似活过来了,手指相触的瞬间都有了奇妙的感觉。后来,她的母亲像是察觉了什么,便不许她再出门,她便只能整日在家里。
他的父亲,是在焦虑和想念以及难过里轻轻地离去的。
那个晚上,他一直咳嗽,吐出黏稠的血,沾满了一块床单。良西的心,四分五裂,他帮父亲擦干了血迹,然后穿过清冷的空气,半夜出去找医生。然而医生来的时候,都只是摇头,并说:“准备后事吧!”
医生离去许久,他仍然保持着那个绝望得快要死去的姿势。
医生离去的时候,他跪在地上请医生救救他父亲,医生绝望地摇头,一再说已无力医治。良西抱住他的双脚,他决然离去的力道将他绊倒在地,他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
眼泪在地板上,已然开出了花。
清晨的时候,父亲的身体渐渐地冰冷了起来。那一夜,他一直没睡,从地上起来之后便坐在父亲的床边,他的手牵住父亲的手,却渐渐冰冷了起来。他深知父亲就要这样离他远去了,他坐在床边,很无助,只能哭泣。
他的一生,如此轻盈地飘过了。
连一声叹息,一声呻吟都没有留下。
【7】
那女人疯了,她在葬礼上大吵大闹,纪銮跟在后面,她拉不住母亲便只好坐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良西忍了许久终于爆发了,他是跑过去的。他决裂地给了她一巴掌,她站不稳,退了两步便摔在地上。
情况一下子混乱了起来,她被众人拉着回去。
良西站在船头的时候,凝重地看着这片奇异的大海,而那时父亲已离去一年了。他死之前一直跟良西喃喃地说:“死去之后将我火化,将我的骨灰,撒向奇异的大海,我要和你纪叔叔一起,他一个人一定很孤单。”
父亲死后,他遵循了他的意愿,将骨灰撒向大海的那一日,纪銮也跟着去了。
他说:“这是我父亲死之前最后的愿望,但为何你母亲还是要执著于伤害他?”
“母亲太爱父亲了,她现在连做梦都一直叫父亲的名字。”
“我也是,我总是重复着做那个梦,镜子、父亲和台风。那些过去,像是镜子,碎了。”
纪銮从身后抱住他,她说:“可是,我还爱你。”
他不说话,将手中最后一把骨灰撒了出去,风轻轻地吹过,那些灰色的粉末飘到远处去了。
他们仍是相爱,但却极其小心地避开纪銮的母亲。她最初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常常莫名坐着便大哭。几个月后,就慢慢地稳定下来了。而纪銮,却被严格地管着,她出去外面的时间绝不能超过一个小时,若是超过时限她便疑虑起来,纪銮是要抛弃她与良西生活去了。她虽然是不出门,然而外面的风言风语却还是能传到她耳里来的。
于是她便开始盘算着将纪銮嫁掉,那时纪銮已年近18,到了可以婚嫁的年龄了。那时的婚姻,总是开始得那般早,若是女孩,父母更是急切地想要将她嫁掉。那时她只是心智已迷失,丈夫已失去并且无依靠的女子,更是如此地心切。而纪銮却浑然不知。
母亲是自知她的女儿确有一番姿色的,而且又懂事,自然能嫁个好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