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路不甘示弱,回瞪过去,两人正在斗眼,杜方潜适时从外面进来,见状对憨大叱道:“你想干什么?出去!”憨大扯下透明胶,委委屈屈道:“局座,我。”杜方潜不容他说下去,伸手一拂,将他扫出房间,转对许大路笑道:“妹夫,这几天实在是怠慢委屈你了,都怪大哥没跟这些小子交待清楚,让妹夫受罪了,大哥给你赔不是。”许大路证实了自己确是被他所掳,又见他言语诚而且恳,神情亲而且切,与那日粗暴两相比之直有天渊之隔,心中更是怀疑,心念电转:“这个便宜大舅子要出招了,只恨自己失了忆,以前的事一点都想不起了,要怎么样对付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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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黄沙遮天蔽月,扑面生疼,把天幕上的点点星光尽皆遮住,地面上的能见度极低,纵然极尽目力,也只能隐约望出米许开外。许大路深一脚浅一脚在原野上摸索着逆风侧身前行,口耳鼻中虽尽是沙粒尘土,心中却暗暗感激这可爱的沙尘暴,若非有它突然席卷而至,自己怎能安然脱逃?
再努力前行得一段路,肆虐的风沙渐渐缓了下来,呼啸的风声也不再那么刺耳,许大路依稀听得前方有一声长长的汽笛鸣响,侧耳细听间,前面几米外“嗤”地一响,紧接着便是“哐啷哐啷”的铁器撞击摩擦声,许大路一悟,忙奔上前,攀上缓缓起步的一列货运列车。
特一局机要室内,铁道明向杜方潜复命,道:“计划顺利。”杜方潜道:“他没起疑吧?”铁道明道:“潜叔放心,一切细节都安排得很妥当,又刚好碰上了沙尘暴,他一定不会有什么疑心。”杜方潜看着一台电脑屏幕上不断移动的小红点,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下达了几个命令,皆是大同小异:“孩子已离家,目的地未明,沿途各就各位准备迎接。”看看时间,再转过头对铁道明道:“好了,现在我们安心喝杯咖啡吧。”
半小时后,回讯陆续传来:“一号未发现目标。”
“二号未发现目标。”
“八号发现目标,目标已经转上了终点为gz市的一趟客车,请指示。”
杜方潜微笑道:“那就辛苦八号了,希望你能尽到一个全职保姆应有的责任。”
许大路猿附在车皮中间的外铁架上,熬了两个小时,自觉离开京城已然甚远,趁列车正好经过一个小站减缓了速度时,遂跳下车,稍微整整仪态,拍去尘土,循着灯光走进残破不堪四面通风的小站候车室。搜了搜全身的口袋,幸运地发现了七八百块钱,以及一张金卡,忙仔细瞧,见上面拓着一条稀奇古怪的紫色长蛇,样式倒挺精致美观,只是没有一个字样与符号,他已不记得这是那个死老鬼谭观留给他的,而杜方潜出于某种原因也未将它收了去,心下大失所望,嘟哝道:“靠,怎么不是什么牡丹长城卡?又不知是不是真的黄金?管他娘的,到时没钱花了应该可以换几个包子吃,收好别掉了。”在手中掂掂,觉得质地感还不错,又自揣进袋里。
时下已近午夜,原本白日里便甚少人在此乘车的破败小站此际竟然还有几个人在等车,北方的春夜比中原腹地的冬天还要冷得多,寒湿极重,那几人在瑟瑟寒风中个个均是缩着脖子不停地搓手跺脚,活动取暖。一个白白胖胖三十出头的富态男人紧紧裹着一件毛皮大衣,缩在风吹不到的墙角中,犹在嘟嘟囔囔诅咒这该死的鬼天气,骂了一阵又转骂到要等的这趟车次的司乘人员身上去了,到后来就连华国铁道部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给他一一问候到了。他旁边站着两个携着巨大背包的民工模样的男子,还有一个身着羽绒服,用毛线帽把头面尽数遮着,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的女子,见他骂得不成样子,都稍稍挪开几步,宁愿受些风吹,也不愿离他太近。
许大路虽失了真元,但还有元神护体,身上衣着虽少,也不觉得如何寒风如何刺骨,站在一旁,神情自若悠闲自得,众人皆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身无长物在此候车,服饰单薄丝毫不惧严寒,都是大为奇怪。那胖子一人数骂得无趣,自行住了口,望着许大路,眼珠子转了一转,扬手跟他打了一个招呼道:“这位兄弟,那边风大,到这边躲躲吧。”许大路正欲答话,“呜”地一声长鸣,一列客车从远处驶过来,发出“吱吱”的尖利煞车声,停在站外。候车室中的一个亭子间内突然探出毛发蓬蓬松松的一颗脑袋,大声嚷道:“次列车到了,请旅客们依次排队上车。”说完便缩了回去,有若鬼魅,众人都给他吓了一吓,方才明白原来是车站的工作人员。
这趟车始发京城,目的地是南方大省的省城gz市。春运高峰期虽然已过,车厢中仍然挤满了南下的打工族,还是有如沙丁罐头,过道中人叠着人,拥塞得满满当当,连座位边上底下都有人席地或坐或卧,气味也是极闷浊。众人上得车,望见车厢里的情形,知道不可能找得到位置坐,都是皱眉不已。那两个民工男子对此种境遇似已习以为常,干脆就地把包裹放下来,清出一小块地方,蜷缩着身子倒头便睡,车内温度暖和宜人,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微微鼾声,显是已经睡熟。余下三人给人群挤在车厢接头处,无法寸进,呈三角形面面相对,彼此间可闻鼻息,坐不能坐,睡不能睡,同命相怜站了好一刻,不由相视一笑,都觉关系亲近了起来。
胖子勉力挤开后面紧靠的人,艰难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了两张名片散给二人,笑道:“百年修得同车乘,大家出门在外,相逢就是有缘分,如果不嫌弃鄙人冒昧,大家认识一下,交个朋友怎么样?”两人见他说得风趣,都伸手接过名片,只见上面气派地印着镏金的两行字:胜利女神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亚太地区总经理白泰来,衔头着实不小。许大路伸指弹了弹名片,谑笑道:“看不出,原来是个跨国公司的总经理,能跟白大老板同挤一车,真是三生有幸呐有幸三生。”胖子白泰来干笑道:“大老板是万万不敢当,大家今天同是落难人,胖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年头没个高一点的门槛谁会正眼看你?靠这个噱头唬人混口饭吃而已,让兄弟见笑了。”人倒是极光棍,毫不假言文饰,爽直得很。两人先前见他言词太过粗痞不堪,均有些不齿,此际稍回复了些许感观。那女子取下毛线帽,露出颜面,浅笑着向两人点点头,两人均觉得眼前一亮。这女子年纪大约二十一二,一张瓜子脸,眉目如画,极是标致俏丽。许大路只觉她与自己那个冒牌老婆杜若蕊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当即打了个响指,口花花道:“美女你好,在下今年二十三,家中粮满仓,藏有万贯财,是个财主郎,美女可不可以赏光跟我谈谈朋友?”胖子白泰来一听,唷呵,这小子倒直接得很,见人家漂亮,立马就使勾子准备泡马子了,只是这些话说得不三不四,浮滑无礼,就不怕人家给他脸色看?
那女子面色甚是平静,对许大路的突兀言语并没表现出什么不豫,只微微一笑道:“这位白大经理不是说过相见就是有缘吗?其实大家现在就可以算是朋友了。不过我看你也不是诚心诚意跟我交朋友。”说到这里便打住了。许大路听得此话,奇道:“我怎么不是诚心诚意啦?”那女子道:“你如果想跟一个人交朋友,最起码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吧?你连名字都不肯说出来,又有什么诚意跟我交朋友?我看我们还是做个点头之交也就算了,也没有必要再通姓名了。”这女子看来对这类无聊的搭讪应付得甚有心得,轻轻几句话就将许大路堵了回去。
许大路只是油嘴滑舌惯了,倒不是真的猎美心切,眼下给她这一说,不禁挠挠头皮犯了傻。他失忆后已经记不起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只听过杜若蕊叫他大路,有名无姓不说,还不知是真是假?一时愣住,不知怎样回答。那女子见他果不是真心与她结交,此时犹不愿吐露姓名,冷哼一声,仄起黛眉把头扭了过去,不想再跟他搭言,气氛立即又变得淡漠尴尬起来。
胖子白泰来见状忙打圆场,叉开道:“我到gz市下车,两位到哪里下?”那女子勉强答道:“gz。”许大路想一想,自己应该到哪去呢?见胖子望着自己笑容甚掬,不及多想,无奈脱口答道:“我也是。”白泰来笑道:“看来大家这一路要同甘共苦坚持到底了。”复皱起眉道:“这里离终点站还远得很,最少还要将近一天才能到,坐车的人太多了,现在座位没了,看样子这段路卧铺肯定也补不到了,总不能一直站到gz市去吧?”那女子淡淡应道:“是啊,怎么办才好呢?这样站下去可吃不消。白经理走南闯北一定有很多年了,想办法不出么?”话虽如此说,神态却依然闲定,不见些微应有的焦急,好象也并不指望他有什么好法子。白泰来不愧是闯江湖多年的老油条了,见她如此神色,微愕后便即笑道:“我在这里白操心着空急,原来小姐心里早就有了好主意,说出来听听吧。”那女子摇头道:“我没办法,你不要指望我。”白泰来听她说得坚定,不似作伪不愿讲出来,又自伤起了脑筋。
前面车厢内忽然起了小小的一阵骚动,白泰来踮足探头一望,喜道:“有法子了。”许大路忙也伸头去看,那女子依自不为所动,表情淡然,仿佛不关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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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新鲜出炉的盒饭套餐卖啦,有荤有素,干净卫生。”一个乘务员推着餐车不停地敲打吆喝着,驱开过道间坐卧的人群,一路轻轻巧巧行来,颇是游刃有余。反观其后,许大路当先,那女子居中,白泰来断后,三人磕磕碰碰,挥汗如雨,紧随着乘务员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沿途所踩的胳膊大腿不可胜数,直弄得怨声四起,民不聊睡。许大路与那女子万臂千腿只等闲,过就过去了,只是难为了善后的白泰来,把一张胖脸陪笑得都抽了筋。
终于胜利到达餐车厢,三人扶着餐桌,均是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刚自喘出一口大气,还未来得及开颜,一只大手便伸将过来:“欢迎光临包厢雅座,本座收费是二十元一小时,茶水另计,十元一杯,请先交压金。”三人抬眼一望,一个身系白围裙的厨子腆着一张大麻子脸,极力向三人作出宾至如归的和熙笑容,满脸的麻坑濯濯泛出油光。许大路怪叫道:“抢钱么?收这么贵,是不是乱收费?”心里盘算,自己仅仅只有几百块,只怕在车上坐坐就会用个精光,到了gz市身上没钱那还不得去喝西北风?
大麻子态度甚好,笑脸依旧,道:“这是高档消费场所,实行贵宾式服务,收费标准都经过物价局的核准,价钱公道童叟无欺。”许大路也堆起笑打商量道:“能不能打点折扣?”大麻子摇摇头还未答话,那女子瞧他不顺眼,已冷冷道:“堂堂的财主郎阔少爷,还用得着斤斤计较这点钱?就不怕掉份子么?”许大路知她在讥讽自己,心道面子重要,肚子更重要,当下充耳不闻,对大麻子道:“这位大哥一看就知道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帮帮忙,照顾照顾兄弟,打点折扣怎么样?”大麻子面相虽不昨的,倒是个滥好人,给他一夸,心怀舒畅下立时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今天碰见我算你运气,我就给你打个九折好了。”许大路心想九折自己也承受不起呀,忙又道:“老兄反正做的是无本生意,再少一点好不好?”大麻子为难道:“这个可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我们餐车组的奖金还要靠这份收入,车长肯定不会同意。”许大路巧舌如簧道:“难道你们的亲戚朋友坐车也要收这么多么?老兄天纵异像,英武不凡,如果不嫌弃老弟,就请交了老弟这个朋友,既然我们是好朋友了,你多优惠一点,车长绝对不会说什么的。”白泰来显也是肉痛钱财,在一旁和着许大路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极尽媚能之辞。最后大麻子给两人吹捧得乐陶陶上了天,拍着胸脯给三人统一打了半价,还免费送了几杯茶水。
三人这才安顿下来,皆不能睡,遂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那女子对许大路似乎成见极深,见他一说话就把头扭了开去,根本不屑理他。还好白泰来老到圆滑,在中间左右逢源,才把谈话勉强继续了下去。谈了一会,复又转到称呼上来了,许大路胡乱杜撰了一个名字应付过去,那女子只略略道自己姓陈,白泰来对许大路的口才极为欣赏,一口一个老弟,问他是做什么营生的,到gz市有什么贵干,似有意招徕。许大路心想自己遭人绑架后失了忆,既不知自己本来是干什么的,也无处可以投奔,身边更没钱,今后如何生存是件难事,当前燃眉之急是总得找人帮助,谋到一份事来维持生计,再慢慢寻访出身世来。于是想好一套托词道自己与一个朋友合资办了一家小工厂,前不久因为经营不善陷入了困境,那个朋友竟然偷偷变卖了工厂的设备携款跑路,留下一大摊子的债务,天天都有债主上门催逼,正弄得焦头烂额不得安生之际,前两日有人带来消息说在gz市看见了那个合伙人,便干脆前往gz市找人,兼而避债。白泰来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如许大路的多年好友一般,一个劲地埋怨他不小心,太轻易相信人了,并热情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公司,道一切待遇皆可以从优。许大路正愁找不到米饭班主,此言正中其下怀,两人遂一拍即合,登时热络起来,把那陈姓女子晾到了一边。白泰来过意不去,闲话里又将她扯进来。
说话间,列车在一个站停下,忽啦啦涌上一大群人,发着喊如逃难一般争先恐后挤了上来,喧哗了好一阵子,看来又是南下的淘金族。
餐车厢陆续进来不少人,一问价,大部分都失望而去,即便如此,原本空荡的车厢也给坐满了大半。大麻子来回穿梭收了一大叠钱,笑得合不拢嘴。这时外面又进来一对神色疲倦的年轻夫妇,抱着一个约三四岁的小男孩,问过价后那少妇转身待走,却给男的拖住,指着小男孩说了几句,少妇才不情愿地抱着孩子坐到了许大路旁边的餐桌上,男的交了一个人的费用,细细叮嘱妻子小心看管好孩子,方独自出去。许大路看见这一幕,知道这对小夫妻的心思,不禁有些感喟。
小男孩长得极是可爱,见他爸爸出去了,显是不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问道:“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坐?外面好多好多人,爸爸会挤得好辛苦的,妈妈,叫爸爸也坐这里好不好?”少妇亲了一下孩子,道:“宝宝真乖,知道疼爸爸了,真是好孩子。不过妈妈告诉你,在这里坐要花好多钱的,爸爸舍不得,爸爸要省钱给宝宝买新衣,买玩具,买好吃的,所以呢,爸爸宁愿辛苦一点。”宝宝摇头道:“宝宝不要爸爸辛苦,宝宝不要新衣,不要玩具,也不要好吃的,妈妈,叫爸爸来坐吧!”少妇把宝宝抱紧了些,欣然道:“宝宝懂事了,妈妈真高兴。不过爸爸还是不会进来坐的,爸爸还要把钱省下来以后给宝宝念书。宝宝以后要记着用心读书哦,长大了才会有出息,到时候赚好多钱回来孝敬爸爸妈妈,好不好?”宝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应道:“好。”
那女子本来还三不三地回应一下白泰来的话题,此时却不知怎地盯着小男孩发起呆来了,眼中隐隐约约蒙上了一层薄雾。许大路也被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