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正兴对宋爷原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宋爷严肃,古板,僵硬,三十几岁的人活得象个老头似的,看着累。看着宋爷对篮球表现得出奇的热情,郁正兴以为他只是想依靠他们的出采沾点光,曾经很不屑。打球时故意留着点,水平也是忽上忽下,宋爷就怕了,以为郁正兴的基础不扎实。要给他当教练,给他补课。宋爷说,他是真希望郁正兴能在篮球上打出点样子来,以后考个体校,当个体育老师也好。可是郁正兴并不想当什么体育老师,打篮球只是一种爱好一种兴趣,就象有人喜欢打牌有人喜欢下棋。
郁正兴没想到宋爷也视班级的荣誉为自己的生命。<;2>;班是在篮球上唯一能和<;4>;班较劲的班级,每次比赛,为了给自己班里鼓劲,宋爷总爱挑一些瞎话把<;2>;班贬得一文不值。但<;2>;班不是纸老虎,比赛进行得激烈时,宋爷就守在己方的篮架下大喊,恨不得冲上场来把<;2>;班的人都掼在地上一脚踩扁。因为这,<;2>;班的人恨死了宋爷,相信所有关于他的谣传都是<;2>;班编的。
在每两个月举行一次的班级联赛中,<;4>;班只输过一次。那次,郁正兴和谢国荣被抽到县学生联队参加省里比赛,班里就剩朱华担了主角。而<;2>;班的大将全在,朱华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加上朱华传球又失误了几次,比分就很难看。别说宋爷那个礼拜有多窝火了,每节数学课都是连喝带骂,好像全班的人都欠了他一样。尤其是朱华,简直成了罪人,被宋爷明里暗里训了好几次。宋爷很少会说让学生感动的话,曾经有一次武义六中有个班出了事,几个学生组织了一个叫作“兄弟会”的小帮派和人打架,都被学校开除了。宋爷就拿这事来说,说如果是他,绝不会让班里的学生出事,作为班主任,他要让他的每一个学生平安度过十八岁,平安地毕业。这话让郁正兴感动了好久。
女生们的情书
<;4>;班的学习成绩虽然不好,但是班里有很多美女,也有很多帅哥。宋爷能阻止班里的学生谈恋爱,却不能阻止班外学生的侵袭。郁正兴就收到过几次情书,女生们把情书装在信封里,找个时机,直接塞进〈4〉班的信箱。也有贴了邮票的,故意不写寄信人地址,或装模作样地写上一个七拐八弯的,掩人耳目。所有的情书,郁正兴都很有兴致地收起来,有空的时候,就和王鹏、朱华、谢国荣三个人一起研究这谁写的,那谁写的。自从宋爷开了在早自习当众朗读情书的先河后,八中所有的情书都不再有真名。猜情书是谁写的就成了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女生们的情书分为两类。一类是直白型,女生们直抒胸意,说一些“帅哥”“好喜欢你”“不能没有你”之类仰慕的话,但没有实质的内容,也没有具体的细节,只是象一只发春的鸟儿,呱呱在叫。还有一类,是诗意型,比如有一封情书,先从一个有雾的早晨说起,然后说到少女的忧郁,之间有小桥流水,清风细雨,意乱情迷,还是打印机打的,女生很有心机。看这种情书,郁正兴只有一种感觉:头晕。
大多数情书都是没有结局的。女生们既不在信上写明自己是谁,也不约在哪里相见,只在字里行间隐隐约约蜻蜓点水一下,象“你可曾注意我忧伤的眼神牵挂着你”之类,好像就应该知道她是谁。偏偏郁正兴不是猜谜能手,这种雾里看花的活儿一概不会,但郁正兴并不觉惋惜,因为大家贼似地聚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对着一封不知道谁来的情书七嘴八舌地胡侃,那种感觉已足以让人兴奋半天。
那封有雾的情书,朱华很怀疑是<;1>;班的才女写的。才女自号水清,是八中文学社的社长,虽然长得一般,但在<;1>;班的丑女当中,也算是一枝出色的花。才女舞文弄墨,吟诗作画,在八中文学界有些得意,自负的她常以白眼待人,特别是待男生。朱华理所当然认为她的心是骚动的,有雾的情书也并不是谁都能写,就想玩玩她。他把情书复印一份,后面写上几句肉麻的话,用白纸包了,写上才女的名字,就投进了<;1>;班的信箱。让朱华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情书竟变成了告示,被贴在食堂的玻璃窗上,看的人人山人海,上面打印机打的也就算了,下面那些肉麻的话,因为字迹有些特殊,<;4>;班的人一看就是朱华的。无地自容地朱华用了两顿大饭的“血拼”代价,央求着王鹏把那告示撕了,自此知道了才女的厉害。
<;2>;班的篮球大将中,有个女生,人很高,做事大大咧咧的,很象个假小子。女将投篮极准,老和班里的男生比赛,可惜八中没有女篮,她也从不在正式场合上场。但女将好像一点都无所谓,郁正兴每次碰到她,她都是“嗨”地一声,大大方方地和郁正兴打招呼。女将是<;2>;班中为数不多的对<;4>;班没有偏见和仇恨的篮坛高手之一,郁正兴心底里对她有些莫名的感激。说实在,郁正兴对<;2>;班的篮球高手们都有些不屑,对女将却是例外。
女将有个很雅的名字:秦秀丽。郁正兴很希望秦秀丽会写情书给她,或者递个纸条抛个媚眼也行,但一直都没有。曾经有一次,秦秀丽看到郁正兴和几个人在投篮比赛,站着看了一会儿,后来手痒忍不住,也上来扔了几个,准得出奇。郁正兴就有些紧张,偏了几个,秦秀丽有些得意,说郁正兴不是她对手,郁正兴刚想和她搭讪几句,秦秀丽却在女伴的叫喊声中大笑着跑了。之后再没有过和她相处的机会。
都说李淑敏是<;4>;班的公主,是八中最漂亮的女生,郁正兴却没这种感觉。李淑敏娇柔,妩媚,很有女人味,很受男生喜爱,郁正兴却除外。李淑敏会对所有的男生抛媚眼,她的媚眼抛过来时,郁正兴只是笑笑,很大哥的样子。有时候,也和李淑敏上街,都是一大伙的人在一起,李淑敏总往他身边蹭,因为他是大哥。谁都不知道李淑敏真正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在朱华暗恋李淑敏、郁正兴暗恋秦秀丽的那段日子里,王鹏正和<;3>;班的“小鸽子”暧昧着。“小鸽子”本名刘鸽,长得娇小可爱。小鸽子好动,喜欢看篮球比赛,是郁正兴的铁杆球迷。每次郁正兴的比赛,她都在下面又叫又跳。
每次看比赛的时候,刘鸽都注意到球场边蜷缩着一个人,那人身边堆满了郁正兴他们的衣服。他就默默坐着,有时候手里还拿着本杂志。拿着杂志看篮球比赛,这是件很滑稽很特别的事,刘鸽就很留意他。后来,刘鸽知道他叫王鹏,知道他和郁正兴他们是一伙的。再后来,她就坐在王鹏旁边和王鹏一起看球。刘鸽问王鹏,对篮球有什么看法。王鹏说,打篮球是最无聊的事,这么多人争着闹着抢一个球,简直就是在浪费青春,浪费生命。刘鸽就问王鹏:“那你觉得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
王鹏一本正经地说:“看到你在我面前又跳又叫,我觉得很有意义——从没有过的意义。”
刘鸽想了一下,从这句拐弯抹角的话里拎出了两个字:爱情。她咬着牙,猛踹了王鹏一脚,大叫:“去死吧,死王鹏!”但心却象野地里的花儿一样盛开来,无遮无拦,格外热烈。王鹏在中了她凌厉的一脚后,哈哈笑了,眼里光辉灿烂,让人意乱情迷。
王鹏很想约刘鸽去玩,却一直找不到机会。白天要上课,晚上要夜自修,9点钟夜自修下课,9点45分寝室熄灯,寝室熄灯前学校还要查夜,中间没有时间是自由的。王鹏研究了好长时间,终于发现了一个漏洞:因为是夏天,很多粗心的老师在查夜时,只在门口瞄一下,只要床上放下蚊帐,他们就当是学生在床上了。王鹏把这秘密告诉了刘鸽,刘鸽于是答应夜自修后和他出去玩。
但八中的附近并没有好玩的地方。两个人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往市区走,常常绕着绕着就会走到大操场。大操场边除了农户,就是一大片的菜地。月朗星稀,清风扑面,王鹏和刘鸽就到一畦畦菜地里漫步,菜地里有青菜、黄瓜、蕃茄、茄子,王鹏会在月光下仔细为刘鸽偷挑两根黄瓜和一个番茄,然后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完。
王鹏还给刘鸽起了一个外号:星光小美人。王鹏也在黄瓜架旁亲吻刘鸽,彼此都是初吻,都找不到感觉,手忙脚乱地,但都很开心。小鸽子爱幻想着在接吻时会有流星出现,但流星一直没有来。王鹏还大胆地摸了小鸽子圆圆的乳房。
朱华问王鹏接吻的感觉怎么样,王鹏说:“有点甜,象吃生日蛋糕时的奶油。”朱华又问摸乳房的感觉怎么样,王鹏说:“有点烫,有点软,象摸一个刚出笼的馒头。”
朱华就嘻嘻笑了,说:“明天我也买个馒头,摸一下。”
老六中是个废弃的老校区
老六中是个废弃的老校区,除了篮球场,别的都已经拆成了一片废墟。篮球场也是破破烂烂的,水泥地面象刚地震过,都是裂痕。两个篮球架,一个是歪的,一个是没球框的。郁正兴原来叫了六个人,想想不放心,又多叫了四个,一共是十个人。天气倒是挺好,阳光灿烂,照得人睁不开眼。
十个人在荒凉的老六中傻等到八点半,也没见到一个光头的影子。天热得很,想着光头们肯定是怕了,大伙儿都想着撤。远远的,却见六个光头雄纠纠气昂昂地从废墟里冒了出来。
走近了,为首地大光头阴着脸说:“你们干嘛呢,这么多人,在这废地里找宝呵!”
郁正兴有些不快,说:“咱们不比赛了,这破场地,怎么比?”
大光头说:“可以呵,只要你们认输就行!”
朱华哼了他一声:“你妈才认输!”
大光头一下火了,指着朱华说:“小子,你少狂!小心点!”朱华不搭理他。郁正兴忙出来拦着:“少废话,赶紧比赛,都几点了?”
光头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问道:“输了咋办?”
郁正兴说:“按上次说的!我们赢了,八中的场地归我们,你们赢了,归你们。”
“不行!”光头们说,“谁输了得付两百块钱辛苦费!”
郁正兴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来这招。
“你们带钱了吗?”光头们说。见没人哼声,光头们露出了一脸的不屑:“没钱玩什么球!”
谢国荣说:“你们牛什么!还不定谁输呢?再说——你们带钱了吗?”
光头们嘻嘻一笑,有人掏出一个钱夹子,啪啪地数出几张,朝谢国荣眼前挥了一下,不屑地哼了一声。
朱华说:“不就几十块钱吗,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