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给了汐月世人羡慕的机会,若真有那么一天,便是汐月活该,不懂珍惜,要怨人,也只能怨自己了。”
“你倒真的有点意思。今日找朕,可是有事?”他又看了看我,方道,“起来回话吧。”
我依旧跪着,将袖中暗藏的出行前让龙狐狸替我准备的盟书取了出来,双手举过头顶,正色道:“得父皇宠爱,今日汐月特向父皇献上一礼。”
“哦?拿过来吧。”倒像是一早便料到我会有这一出似的,又像是看穿了我实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也没提防我使坏。
我起身,将手中的盟书恭敬的递至天青王跟前,他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下,便将盟书随意的扔在矮几上,微眯着眼,打量着我:“看来老四还是低估你了!”
“汐月的雕虫小技,怎瞒得了父皇。”我微笑以答,天青王,当四皇子向你坦白关于我的事之后,你又岂会不将我的来历彻底调查一翻?起码你能查出我是云相府中的人,却还将我留在皇宫,收义女封公主,这其中固然有天曦岚的原因,又何尝没有你并吞天下的野心呢?
“这便是你献的礼?你不知朕已经答应与望月结盟了么?”他将矮几上的盟书摊开,状似不经意的又看了看。
“望月的实力不容小觑,父皇不觉得这时候再与龙曜结盟,才是上上之选么?若战事告捷,父皇的收获不仅翻倍,天青的国力,即便是叶苍与修若,也得忌惮三分。”那份盟书上,不仅有三分望月之约定,更有结盟成功胜利消灭望月后,龙曜愿在分得的城池中,由天青随意挑选三座城池,无条件献给天青,加上原可分得的十座城池,天青国的实力,就不仅仅是代替望月成为第三强国家这么简单了。
“你是想朕背信弃义?”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嘴角却有一抹冷笑。
“胜为王,败为寇,历史永远只记住强者。他日世人明白此举并非父皇背信,而是从一开始便是父皇的谋略大计,谁人不服父皇的雄才大略!”我细细观察天青王的神色,他只顾望着那份盟书,并没有看我,我虽看不清他眼里有什么,但至少,他有在听我说话,便肯定会在心里盘算,“六国历来修好,和平共处几百年,如今望月仗势欺小,无故起兵,必为天下人不齿。望月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又岂会因龙曜的亡国而止了杀戮索地扩疆的步伐?六国平衡既被打破,到时群雄割据,必以国力相对较弱的寒星天青为先,若是望月故计重演,又与叶苍修若联盟,龙曜便是寒星天青的前车之鉴!”
“望月国强,天青稍弱,若比结盟之诚意,怎能与龙曜相比?天青此番若与望月结盟,那是共事侵略,名不正言不顺,遂了望月王的野心,却失了天下人的民心;天青若助龙曜过此难关,是伸正义,更是共患难。正所谓患难见真情,龙曜定与天青百年修好,成为天青坚不可摧的盟军。”他终于抬头看我,眼里有一丝惊疑闪过,我忙继续道,“汐月虽是龙曜国出生,但蒙父皇怜爱,封为天青国的公主,关于结盟事宜,若之前是临危授命的话,汐月如今是实实在在以我天青国出发,一切以天青国的利益为考虑根本。相比与望月结盟,灭了龙曜国,不如留下龙曜国,趁此机会一举灭了望月,于我国更为有利。龙曜的实力公认为六国垫底,他的存在非但对天青不构成威胁,更能吸引大国贪婪的目光,可以让天青在较长时间里处于相对安全的境地。而且汐月愚见,父皇此际已与望月结盟,寒星想必也是,望月国君定不疑有他,到时三军会和,如果天青寒星阵前倒戈,以我有备之军,攻其相亲之兵,必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拿下。同时,趁望月国内兵力最弱之际,三国各派大军分三路进攻,直捣都城,定能将望月国如愿拿下,此千载难逢之机,相信父皇定不会轻易错过。”
“想得倒是周全,可朕封你为公主,望月国的使臣已知你是龙曜国人,你又怎能保证他不疑心?”他的眼里有老鹰搜寻猎物时的犀利与阴厉,眼瞳竟是深褐色的,那是在浊世中沉浮太久,沾染的人间烟火。
“汐月有难,幸得在外游山玩水的六皇子相助,六皇子宅心仁厚,怜汐月孤苦无依,又见汐月懂些歌舞琴棋,便带回了宫。汐月虽才艺不精,幸而唱的歌、跳的舞、弹的曲子都算新鲜,又擅讲故事,懂事乖巧会看人脸色能哄人高兴,父皇不过是因着这些才疼惜汐月,一时高兴收了汐月为义女,图的就是皇宫里热闹一些,又怎能牵扯到前朝政事。”我低头,声音略轻了些,“父皇每日里总会抽空叫汐月来唱唱小曲,说会儿话解解闷气,望月国使臣即便现在有些疑虑,听了这些传言,定会再无所顾忌!”
“心思慎密,竟不输男儿,朕倒是小瞧了你!”他忽的起身,站在我的跟前,并不算太高,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与他对站着,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气息,“但此事关系重大,朕怎能因着你的三言两语,便轻易答应了呢?”
“父皇英明,结盟事宜自会比汐月权衡更多,考虑得也更周全妥贴,汐月亦会好好表现以示诚意。只求一事,若是父皇不介意,可否先将此事当作父皇、曦岚和汐月三人之间的小秘密?”如果我猜的没错,天青王多少有些心动,他需要的,只是细细考虑整件事,以保证万无一失。还有,便是如何趁此机会让我好好替他卖命了。
“三人之间的小秘密?曦岚竟也知道这事了?”他轻轻的重复了我的话,嘴角轻扯了扯,便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好!”
绝对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神色中竟有欣喜的味道,是因为曦岚么?是因为他与曦岚之间多年之后又有了小秘密,还是因为一向不理政事的曦岚这回竟也牵扯了进来?看来众皇子中,从始至终都是曦岚的份量最重。
我刚出天御殿,便见紫苏急急迎上来,搀了我的手,小声道:“公主,太子妃派人来请公主过去。”
太子妃?听说近段时间身体抱恙,一直未曾谋面,今日请我过去,怕是听闻了昨晚的事,有些按耐不住了。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丫环候着,看起来倒利索,见我出来,忙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
“公主吉祥,奴婢菡萏宫画萝,奉太子妃娘娘之命,特请公主移驾菡萏宫一叙。”
“紫苏,你去将前几日父皇赏赐的凝神香露和嫣柔胭脂取了来,送到菡萏宫,顺便告诉六皇子,说我晚些时候回去。”说完,我便随了画萝向菡萏宫慢慢走去。
“汐月给皇嫂请安,这么多日都没来请安,望皇嫂莫怪汐月不懂规矩。”我行完礼起身,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面容端庄秀丽,天然一双妙目,脸如莲萼,唇似樱桃,大雅之美,只除了胭脂也掩不了的苍白面色。
“妹妹别太多礼,你是父皇亲许了不用守这些规矩的,妹妹住在芷兰宫,平日里也见不着,姐姐听闻妹妹风采,又着实好奇得紧,今日才将妹妹请了来,妹妹快些坐吧。”画萝扶着她,她又亲昵的想过来拉我的手,脚步却有些浮。
我忙上前,先扶了她坐下,又自己找了一处就坐,声音温和道,“皇嫂身子虚,就别客气了。”
“如果妹妹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她对着画萝轻摆了摆手,画萝奉了茶悄声退下,她才轻声说道。
说实话,初见太子妃,我并不讨厌,相反,对着这样一个温婉娇柔的美人,我甚至有点想喜欢。可是因着心里的忖度,终究不敢掉以轻心,如今她又急欲拉近关系,让我心里的警觉更胜三分。
“汐月不敢。汐月出身贫寒,得父皇喜爱才能留在皇宫里,本就不懂规矩,比不得正经在皇宫大家里长大的,若还这么不知好歹,岂不真叫人笑话了去。”
嫂子与姐姐,若放在21世纪,哪有这么多讲究,可是在这个时空不同,这里又是皇宫,加上昨晚的事,嫂子便只能是嫂子,我若真称她为姐姐,只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闹出许多是非来。
“妹妹太谦虚了。妹妹能住在芷兰宫里,便是这皇宫里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她声音温婉,神情却有些落寞,脸上的那抹笑容也有些恍惚。话说一半,稍一停顿,我正待出声相问,未料她却一把跪在了我跟前,我一惊,忙起身避开,走至她身边,欲扶她起来,她却一把拉了我的手,脸色异常苍白,眼睛却坚定的望着我,没有泪,声音却透着浓浓悲戚道,“不瞒妹妹,姐姐已是时日无多之人,今日姐姐冒昧请了妹妹来,实是有求于妹妹,望妹妹怜灏儿年幼无依,替姐姐照顾他,姐姐走前唯一心愿,便是灏儿能平安健康的长大成人。”
“皇嫂,你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快些起来吧。”我想搀她起来,可是她一径跪着,我一时竟扶她不起。
“妹妹,容姐姐把话说完吧。”她用力抓着我的手,明明紧紧的抓着,指关节都有些泛白,可是我的手并没多少痛感。我心里大惊,直觉得想逃离这里,不想听她将那些本不该由我来听的故事告诉我,心里只念着曦岚听到紫苏的传话快些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