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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那你多出来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这你就不懂了。你知道吗,各单位都有献血指标,愿意献血的人毕竟是少数。为了完成献血任务,单位就得拿出钱来奖励献血的人。如果这点儿钱还凑不够数,就到这儿来凑人了。我找你,就是给人家单位去凑数。这样,你的血就可以卖更多的钱,人家单位也好完成献血指标,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我离开他,到血站里面转了一圈,果真如他所说。与其这样,还真不如来个一举两得。这家伙也蛮爽快,拉着我先去检查,确定没问题后,又回到院子里,钻进一群人里和一个人嘀咕了一会儿,就拽着那个人走了过来。

“就是他,城里人,没问题。”血头指着我介绍说。

“你好,太感谢了。只需要你帮忙献200CC。这是你的一半报酬,等你献完血出来,另一半报酬马上给你。”

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我伸手接过钱,点了点,整350元。我把钱揣进兜里,昂首挺胸地加入到等待献血的队伍里。

半小时后,我把胳膊伸进了一个小洞里。一阵刺痛传遍了我的全身,好像一部分生命顺着胳膊流走了。我那种恍惚的感觉又来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胳膊被人推了出来。我感到额头发凉,用手一摸,竟如水洗一般。我的胃部一阵痉挛,我担心留在体内的那部分血会顺着食道喷出来,赶紧捂着嘴跑了出来。

错乱 二(2)

跑出门来,欠我血债的那个人笑咪咪地迎了上来,把另外350元钱塞进我的上衣兜,关切地叮嘱道:“你的脸色不大好看,赶紧去吃点东西。”

不用他说,我直奔最近的饭馆。然而,当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来的时候,我怎么看都觉得恶心,这些饭菜都浸在了翻着泡沫的热血里,我无论如何也喝不下自己的血。没钱饿,有钱也饿,这一天过得可真他妈的奇怪。

喝自己的血不是滋味儿。几个月来,吃进我嘴里的任何食物都带有浓烈的血腥味。我憎恨吃用卖血钱买来的东西,但除此之外,我没办法抵御每天都要袭击我的饥饿感。

立体思维研究陷入了困境。每天都有无穷无尽的研究课题从我的脑海里喷涌而出,在我的周围形成了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我像一叶孤舟,在波峰浪谷中折腾得晕头转向。

谁能帮助我?谁也帮助不了我。帮助是什么?帮助是一种付出,是一种物质与精神结合的等价交换。交换的基础是相互要明白交换的是什么东西。现在除了我没有人能搞得懂立体思维,这样就缺乏和别人交换的基础。再说,我现在还不想让别人来分享我的精神财富。

我没钱了,别人又帮不了我,我可能看不到成功的彼岸了。我该怎么办?

夜色吞没了房间,把我腌渍在黑暗中。我盯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像盯着如波涛般翻滚而来的岁月,我的灵魂变成了无数个泡沫,随着波涛动荡不宁。

饥饿使我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支撑到明天太阳破土而出的时刻。在我恍恍惚惚,不知是进入梦乡还是游荡在生死界的状态下,我忽然看到母亲向我走来了。她依然美丽,依然忧伤,低垂的Ru房似两只干瘪的肉袋。这是我造的孽,母亲的Ru房原本是浑圆的,是我用贪婪的嘴把它们吸干的。

我没见过父亲,如果他还活着,所在的大体方位应该是东北方,至于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哪个角落我并不清楚,因为我是隔着母亲的肚皮和他告别的。1958年的那个残冬,我的父亲由红小鬼变成了大右派,从国家机关的高墙大院被直接押送到东北的黑土地;从此杳无音讯。当我呱呱落地后,正赶上所谓的3年自然灾害。我不管灾害不灾害的;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狂嘬母亲的|乳头。把她的精华吸干后;我就甜甜入睡;母亲再去奔命。她把窝头、野菜什么的吃进肚里;经过复杂的过程制造出浓浓的|乳汁,再来喂我。如此循环反复,我一天天长大,变得又白又胖。拿我一百天时的照片给人看,谁都不会相信我30年前的模样竟是如此可爱。

不管别人如何看待,我始终认为母亲很伟大,尽管她的命运很惨,用一句不准确的话说是红颜薄命。

母亲是一位大家闺秀,娘家是杭州城里的富商。祖上几辈人靠丝绸贸易积累了万贯家财,到她父亲这辈,赶上日本鬼子横扫中国。日本人的生丝几乎断了她家的财路,几间工厂相继关张,只留下一间贸易商行撑着门面。好在她家积蓄甚厚,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倒不成问题。日本鬼子投降后,她父亲本想大展宏图,但不知怎么得罪了国民党的接收大员,一顶汉奸商人的帽子从天而降,她父亲被一群当兵的拉上汽车,押到城外枪毙了。她父亲名下的商行被当作汉奸财产没收了。

那年母亲芳龄18,正是一朵花的时候。一家人躲在深宅大院,战战兢兢生活,生怕再祸从天降。那一日,来了一个大胡子团长,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说是来查没汉奸财产。一家老小被集中在大堂,听大胡子团长训话。他没说上两句,就注意到了低头垂立的母亲。这家伙用手托起母亲的脸,满脸的横肉顿时笑开了花。他当场宣布,要娶母亲为三姨太,3天后来花轿接人。

错乱 二(3)

团长走了,留下一团阴云罩在了深宅大院。一家老小哭成一团。最后,由她哥哥作主,让妹妹到北平投奔二舅,他和家里其他人躲到乡下去。第二天夜里,母亲乘着一顶小轿离开了家门,和一个老仆人去了北平。

母亲到了北平,住进了她二舅家。她二舅是师范大学的教书先生。第二年,他帮母亲进了大学堂。母亲在上大学三年级的时候迎来了北平的和平解放。在开国大典上,望着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她像当年所有的热血青年一样,为新中国的诞生而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等不到毕业就离开了学校,投身到新中国如火如荼的建设中。在给部队官兵办的扫盲班上,她认识了我的父亲,一个身经百战的年轻团长。

这之后,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了。父亲受命出征,在战火的洗礼下,两人的爱情之花盛开了。1952年冬天,父亲身上带着两块弹片回来了,在部队医院,两人举行了简朴而隆重的婚礼,一时传为美谈,给许多身负重伤的志愿军官兵带来了幸福的憧憬。

父亲后来转业进了国家机关。母亲也早已成为一所中学的教员。俩人在学历上的差异并没有影响他们婚后的甜蜜生活,何况父亲聪明绝顶,靠不断进修已进入到业余大学学习。将近6年的婚姻生活,除了物质生活稍感匮乏外,他们什么也不缺,这是母亲在向我讲述她和父亲一起生活的岁月时多次强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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