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相对封闭的生活,让李若夕受伤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从宿舍到教室,再到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反而更给了她安全感。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没有钱的时候,她对金钱的渴望是那么强烈,可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得到一笔钱,她却再也没有办法坦然面对现在的自己了。
每每想到,那一夜,她没有了清白,没有了尊严,没有了骄傲,除了做别人的玩物,她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似乎连人格都被剥夺,她再不是一个现代社会的女性,而是一下子穿越回了一万年前,成为一名物化的奴隶,毫无自主权利。
李若夕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往日的虚荣心已经碎成一地玻璃渣,她只想安静地生活下去,将那一夜发生的事,当成一场噩梦,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记起。
但事与愿违几乎是必然结局。刚刚走出教室,李若夕前一秒还跟朋友有说有笑,后一秒便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当她想要挣扎的时候,冰冷的利器就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只要她再敢乱动,见血是分分钟的事。
“别动,我不想伤害你,别逼我。”背后的男人低低地在她耳边如是说,可是李若夕一个字都不相信,刀都架脖子上了你跟我说不想伤害我,当我三岁孩子吗?但她也没办法,体力的先天劣势,对方还是从后面限制住她的行动,她除了带着哭腔求饶,也做不了什么出格的。
刚上大学的学生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尖叫的尖叫,哭的哭,还有一些悄悄跑走,倒是最后从教室出来的任课老师相当沉着,果断打电话报警,留在现场劝绑匪不要有过激举动。
李风扬没多说什么,只要求见负责王爷驾到被杀害案的警察,他一面带着李若夕退回教室,两个人紧紧地缩进讲台,李若夕只感觉那把刀已经划开她的皮肤,火辣辣得疼,哭着让对方轻一点,别伤害她,对方居然很配合地将刀放松了。
郭建峰带人赶来时,李风扬已经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了。拜现在发达的电视网络,他很明白自己既然已经选择走上绑架人质的不归路,在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第一要务就是要保护自己。警察想干的,是救出人质,保护无辜的人不受牵连,至于绑匪是死是活,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能生擒最好,如果不能,直接打死也是可以的。大学里上大课的阶梯教室一般都有好几个门,他一个人,没有远程攻击武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守住,只有讲台下面,地方狭小,自己有,警方多少会有顾忌,在事情没有坏到不可收拾之前,绝对不会选择强攻,他应该有足够的时间了。
腹部连绵不断的疼痛刺激着他,他命不久矣,一辈子都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便宜在生命的最后,帮儿子一把吧,也许这样,儿子在他死后,还会长久地记着他,逢年过节上柱清香,也不枉父子一场。
儿子的那封信,他惊讶过后,第一时间将它烧毁了。相当于自首的一封书信,让李风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儿子为什么要杀人?而且一杀就是四条人命,难道他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吗?他那么年轻,那么有为,人生还有无尽的可能,为什么要自掘坟墓呢?仅仅是为了钱吗?但是儿子明明不缺钱。李风扬抹了一把眼泪,更坚定了他顶罪的心。反而那两份u盘里留下的音频通话记录,儿子的声音都是被变声处理过的,根本听不出来是谁,只要自己主动承认人都是自己杀的,最后再自杀,相信警方巴不得赶快结案,不会再追查下去了。
对,一定会是这样。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孩与儿子有什么纠葛,但是既然有人要她死,自己这样,其实也是变相救她一命,最后的最后,就让他再多给自己积点德,希望老天爷保佑,他的计划,一切都会顺便吧。
外面开始有人喊话了,只要他不回答,相信很快就会有冲进教室,看看他跟人质是不是已经双双血溅当场了。他等的,就是他们进来。
李风扬这辈子都是无能的,空有脾气,没有本事,但今天,他显然不是。他很耐心地等着郭建峰带人进来,确认他确实是主办案子的警察,一字一顿地承认了,前前后后四个人,都是他跟孔怜花密谋杀害的,动机很简单,孔怜花要找回场子,王爷驾到夺了他的面子,他就要他的命。至于其他,都是附带伤害,本意并不想杀这么多人,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而李风扬自己杀人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为了钱,他得了绝症,快要死了,没钱治可能会死得更快,求生欲让他不顾一切,反正不治病是死,杀人被抓还是死。
李风扬的态度很诚恳,语气很平和,郭建峰询问一些细节,他也都一一答了上来,前后对应,没有出入,可信度很高。
正如他猜想的那样,警方的确急于结案,因为孔怜花的失踪,x市两大家族几乎快要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孔家上上下下都怀疑孔怜花的失踪与王家有关,而且他们又不是警察,还得凡事讲个证据,他们这么认定,便是不找到人不会甘休的。而王家身上,打着受害者的标签,死了的,是他们家的儿子,如果警方任由孔家施压,一点都不做为,指着王家忍耐退让绝不可能,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两家斗得你死我活。
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郭建峰身上,如果眼前这个自称为李风扬的男人真的是凶手的话,案件告破,孔怜花是幕后主使,相信孔家人也没有底气再闹了吧,至于王家,还得好好安抚。
但是郭建峰还有疑问。
孔怜花失踪的时机太巧合,由不得他不多想,是不是孔怜花先听到什么风声,自己的所作所为终于到了纸包不住火的这天,害怕自己家里再有权势也兜不住,先一步逃之夭夭了。可为什么孔家闹得如此厉害,欲盖弥彰也有些过了啊。而且孔怜花跑了,李风扬不是理应更安全吗?他老老实实眯着,以警方现阶段掌握的证据,仅知道孔怜花有可能涉案,半点不知道原来凶手不止一人啊,他自己跳出来,不是正好自投罗网吗?世界上有这么笨的嫌疑犯?
既然觉得李风扬的行为不合理,那就问他,看他有什么解释,多简单。
李风扬只沉默了一会,有些无奈地回答:“家丑不可外扬,其实我是不想说的。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儿子从小到大有爹跟没爹一样,长到现在,恨我入骨。我以前不在乎,只贪杯中物,觉得儿子这种生物,有与没有又如何。可是后来我得了要死人的病,一个人发高烧四十多度,躺在床上特别难受,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想起来的,还是我儿子。”
“如果我以前对他好一点,现在至少还有个人端茶倒水得关心我,如果我尽到一丝做父亲的责任,我们父子的关系不会恶劣到现在这个地步。人常说做姐妹是有今生没来世的事,其实做父子的,大约也不会再有来世,或者,如果真有的话,相信我儿子是打死都再不想做我的儿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