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一下,茶屋先生。”光悦略有些难为情地阻止了四郎次郎,道,“从信长公的苦心经营以来,战乱得以终止。如今的太平气象若被外来的力量破坏,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因此,鄙人认为,现在最要紧的是从根本上匡扶正道。”
“你是说,不仅仅是协助关白,还要有心匡扶正道?”
“只有匡扶正道,才能令众人齐心。”
家康点点头,但没再问下去。他的看法和光悦完全相同,他的过去,足以表明他对太平的渴望。祖父二十五岁阵亡、父亲二十四岁被家臣刺杀、筑山夫人的悲惨结局、嫡子信康的可悲生涯……他们都是这个乱世的祭品,当然还有比这些更为悲惨的,便是祖母的一生。祖母究竟快乐过吗?
但不幸仍在继续。次女督姬嫁给了小田原北条氏直,北条氏却已陷入危机。就连现在陪家康来到聚乐第的朝日夫人,虽贵为关白之妹,却也如同行尸走肉般。祖父、祖母、父亲、妻子……他们都在逼迫着家康,让他终止这一切。
“光悦,”家康轻道,“你今夜让我获益匪浅啊。”
“不敢当。”
“我会牢记你说的话。你也将此想法告诉百姓吧。”
“是,光悦定会尽心。”
“茶屋,学人的事,就有劳你了。”言毕,家康立起身,小栗大六忙起身去命人准备回府。光悦伏在地上,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看着家康的背影。
第六章 怪僧识势
两年过去,时入天正十七年夏。
北条氏政一直站在望楼上,看着西口如蚁的民夫。从早川口到汤本、底仓去的外城门处,一个武士在不停鞭打一介民夫。武士极其粗暴,被打之人却无动于衷,是因为民夫因酷暑而怠工,还是发现他是混入的奸细?
“源三郎,你看那里。”氏政用扇子指向那个地方,对刚刚到来的近卫久野源三郎道,“打人的大为光火,被打的却甚是冷静。”
“唉!他还真是目中无人啊。”
“哈哈。”氏政用半开的扇子遮住头,笑道,“因为内心焦躁之人容易激动。”
“内心焦躁?”
“我令工地的武士昨日完成那工程,但到今日还没完成。他必焦躁。”
“哦。”
“是啊。看着那副光景,就会想起羽柴大发雷霆的样子。”氏政道。他仍不称呼秀吉为“关白”或“大人”。当然,在秀吉或者德川氏的使者面前,氏政自不会称秀吉为“羽柴”。他虽然会称“关白大人”,但语气中却充满憎恨。
“羽柴这个时候,也定甚为焦躁,唯我冷静如常。
“德川氏又派使者来了。”
“不管他说什么,我们父子都不会进京去取悦羽柴。若仅仅为了让人延缓出兵,进京倒也并非不可。”
“我们不如趁此机会,立刻出兵。”
“哼!”氏政轻蔑地笑了笑,转身径直走下楼梯,“真热啊!我们下去拨拨算盘吧,源三郎。”
“是。”
“你认为羽柴何时会忍无可忍地出兵?”
“这……会在秋季吧?”
“不。”氏政摇了摇头,“德川会派人来催促我们进京,到正月都会平安无事。羽柴要出兵,最早也要到明春。”
“到那时,我们早已准备充分。”
“不错。民兵也已训练三年了,我要让他们看看小田原的强大!”氏政有些趔趄地走下楼梯,但他的言语中却充满自豪。
“源三郎,把算盘拿来!”氏政回到房间,擦了擦汗,屏退侍女,打开了账簿。
“算盘来了。”
“五藏三百三十八村。”
“嗯。三百三十八。”
“相模三百五十九村。”
“是,相模三百五十九。”
“伊豆一百一十六村。”
“一百一十六。”
“下总三十八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