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任性!”唐抒阳骤然怒道,吼得我怔然愣住,其余两人亦是僵住;他抽起眉峰,到底缓下脸色,柔声道,“听话,你先回去,我答应你,一定安然无恙地回去,一回去,就立即去找你,嗯?”
我祈求地看着他,摇首笑着:“不,不要,我不走……”
唐抒阳横过眼眸,沉声道:“叶公子,还不动手?”
叶思涵钳制着我的身子,使着蛮力将我拖离唐抒阳的身边,任凭我打他骂他,任凭我疯狂挣扎,箍紧我的身子,一步步地远离那即将血肉横飞的战场……
而隆庆王,竟然不加阻扰,睁眼放我离开。天罗公主意欲有所命令,却被他制止。呵,隆庆王一再放过我,真的不恨我两次杀他吗?如此,他还会喜欢我吗?
颈间一痛,眼底渐渐黑了,我渐趋绵软无力……
醒来之时,已是午时。阳光直晃晃的射进来,刺进我的眼底,微微一疼。雕花长窗半掩着凝伫不动,脉脉诉说着对阳光的眷恋。
一道惨白的人影伫立在床前,形销骨立,容颜似雪,身姿柔弱得不胜一握,仿似幽魂一缕,幽幽地看着我,冰冷无情。
绛雪!
绛雪猛然上前,将我狠狠拽起来,扼住我的咽喉,幽寂的眸中掠起森然的阴光:“你是刽子手!是你害死他的!他死了!死了……”
怒气腾腾的嗓音!幽怨痛恨的语词!
心底一肃,我惊颤着声音:“谁……谁死了……”
绛雪陡然加力,我的喉间愈加紧迫,嗬嗬出气;她高挑眉心,狠厉的目光穿过我的眼睛:“你说是谁?他为了救你,身陷兴兵大军,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脊背上窜起无数惊冷,全身僵冷,再无一丝热意:“不,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
“你不相信?你自己去问问你的表哥……”绛雪凄凉一笑,猝然扬起一柄匕首,银光耀眼,刺进我的眼底,化作眸底冰冷的泪水,如潮汹涌决堤。她美艳双眸堆叠着累累的恨意,敛聚着炽热的杀气,咬牙一字一字道,“我要杀了你,为他报仇!”
我木然僵住,闭了眼睛,泪水弹落,仿佛冬雪漫天洒落,覆盖了所有仇恨与血腥,却无法掩盖心如刀割的绞痛:“好,你杀了我!”
死水寂静,无波无澜。却有一声血肉撕裂的声响骤然轰响,紧接着,是一声痛楚的轻声吟哦,几不可闻,却如此清晰。
我猛然睁眼——绛雪软软地瘫在地上,缓缓地倾倒,霜天冬雪侵袭之下的绿草一般零落成泥。腹部上挺着一柄匕首,鲜血奔涌,迅速染红苍白盛雪的衫裙,宛如苍茫雪地上盛开一朵妖冶的红花,惨烈地盛开,深情地摇曳,刺目惊心。
“爷,我来了,等我……”
绛雪追随而去,刚烈至此!深情至此!唐抒阳,真的死了!
叶思涵缓缓踏步而来,步履沉重:“天罗公主震怒之下全力追杀,唐抒阳与怀宇身受重伤,绝境之下,跃入运河……天罗公主命人打捞尸首,打捞上来两具尸首,确实是他们两个。”
我僵冷不动,脑中尽是唐抒阳傲岸的身形、睥睨众生的眸子、似笑非笑的脸庞……不,他没有死,没有死……天罗公主是骗人的……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他怎么能死呢?我不许他死……我蓦然开口,冰冷的嗓音惊慑了自己:“你亲眼看见他们的尸首吗?”
叶思涵哀痛道:“没有……天罗公主声称是他们两个,不过,好多人都看到了。”
我缓缓起身,拖着轻盈的身子,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外走去,仿佛行尸走肉,从头到脚,皆是冰冷,冰冷得毫无知觉。身后担忧的呼唤、置若罔闻,飘渺如雾,渐渐的远了……
穿过一道道仿若血盆大口的门洞,穿过长长的曲折回廊,穿过阴凉而死寂的石巷,穿过人烟稀少、垂柳干枯的街道,穿过空荡荡的、荒凉的扬州城,穿过耀眼、冰冷的秋日阳光……
我不知道我要走到哪里,哪里皆不是我要去的地方,举眸四望,这个荒凉的扬州城,陌生如地狱,阴冷如冰窖。
烟水茫茫,冷风漠漠,行遍千万,重寻无处。烟水风轻,垂柳已老,落叶飘黄,月露孤冷,风月销魂;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秋风横扫,掠起我的长发,掠起我的裙裾,翻卷如飞,涌荡如蝶。
在这空掉的城,我还怀念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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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阙 朝玉阶(1)
下部:霸天阙
当你从我心中抽身离去,一座宫阙就此变得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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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直直地闯过雕花长窗,窗扇轻轻晃动,一声声的咯吱轻响,惊动一殿如死幽寂、四抹凝定暗影;那冰冷的风、钻过素锦缎服,透骨的生冷。
永寿宫,仍是多月前的静谧、与世无争,仍是数百年来金粉铭黄的锦绣殿阁,仿佛今岁的动荡、屠戮、残杀从未发生,仍只静静地伏在龙城一隅——龙城,煌煌九重宫阙,却已是第三次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