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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初上宫墙,星儿点点稀疏。
跟着万福离开那今夜热闹无比的钦安殿,出了这御花园,转东甬道向南而行。穿着软底的鞋子静静地走在这两边朱红夹墙的长甬道上,宫灯把我的影子拉得斜斜又狭长。
刚刚正在和几个女孩儿说笑间殿门来了一个小太监传了我出去,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但是在东南角这片姑娘们的几十双冷眼的侧目下离开钦安殿,那滋味还是让人头皮发秫。
她们会觉得我骗了她们么?会不会失去刚刚获得的友谊?下次遇到她们我该怎么说?我不想她们把我当“走后门”的人看待,虽然事实如此。要么说我宫内有亲戚?的确有亲戚啊……喜儿、烨儿不都是我亲人?
嘴角嗪着一朵笑,一路思度着,当停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乾清宫东侧门。
日精门下正在站着一个人,似已等候多时,见我们到来,提前几步出了那门檐下的阴影迎了上来,灯笼的红光映上他已带深深的岁月痕迹的脸,正是当今乾清宫大总管御前总管太监全公公。
待万福哈着腰请了安,交了我这个“差事”退下后,全公公一整冠服就要给我行扣礼……我拉起了他,指指我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他会意并叫我跟随:“娘娘跟老奴来,皇上现在南书房。本来差人去钦安殿那会儿已经得空,刚又收到黑龙江将军的八百里快报,现在正在和几位大臣处理呢。”
黑龙江……现在是康熙二十四年,哦……应该是雅克萨的军务事情吧。
“皇上最近都忙到戌时?”这次我们走的侧门,刚刚一路行来,见各宫门紧闭,已经下了钥应该是过了宫禁的时间了。
“有时候是亥时才回宫。”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皇上叫老奴在他回宫前先带您去看一个人。”
过回廊往西……西偏殿的厢房……“瑞喜轩”,门口高挂的四簇宫灯下那几个烨儿当年手书的蓝底金色字儿,此时象烧红的烙铁一般烫着我心底那个最软最软的角落。
就象昨日,那个小小身影还嗲声嗲气儿地缠着我叫我不要拿走她的兔宝宝宫,她会乖乖。我还记得她最爱那双绣得有小兔子耳朵的袄鞋,曾经一个时辰内告诉我几十次:“妈妈,看我脚上长出兔子了……”
我的宝贝……妈妈回来了……
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一阵轻风从长长的芜廊迎面穿来,吹乱了我的发也吹凉了我面颊上的泪,仿佛在轻叹。
全公公唏嘘着帮我卷起了夹帘,我抹了抹脸,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对着全公公感激地微微一笑,带着满满的期待加上几分忐忑进得这阁室。
暖阁里还是当年的陈设样子,小有变化,半卷着轻绡纱幔和屏风隔断出一个套间的样子。转过屏风就是她当年的闺室……
很安静……一个披散着如黑瀑般及臀长发的背影,她正背对着我趴在那案上看着什么,穿着月白的袍子象是刚被人从梦里叫起来的精灵。
模糊的眼望过去,烛台的火光在她身上笼罩出一圈光环……象天使,心的最深处我一直守侯的天使。
拿起侧面梳妆台上的一把珐琅柄的梳子,颤抖着手就在那黑缎般的发瀑上缓缓滑下……头发微润带着点轻香,似刚沐浴后。
喜儿,我的女儿,这么多年都是谁帮你梳发?晚上谁给你掖被?夜半醒来,有没有哭着想过妈妈?
她浑身一颤,却是不回过头来,只顾捏着手里的几只布做的玩偶兔子。
定睛仔细看那布兔子……是她四岁的时候拥有了第一个“兔宝宝宫”,我和翠儿、兰儿为了防止她晚上偷溜到兔子窝里去和小兔子睡觉,给她用布做的兔宝宝。每只兔子耳朵颜色都不一样,她一直当宝似的,睡觉必备……
可是她手捏着的这只怎么颜色不一?啊……我的宝贝在哭,随着她重重的呼吸,眼泪一滴滴的滴落在玩偶上,晕出深浅不一的湿濡痕迹,她在这里静静地哭着已经多久?烨儿之前有告诉她我回来了吗?
“喜儿……我是妈妈,我……回来了……”我心疼地嗫嚅着,几不成声。
对不起,宝宝!我错过你的童年,一个天朝皇家公主拥有的一个至少应该有母爱的美好童年,妈妈对不起你,以后一定补偿,希望还来得及……
她深吸一口气,轻飘飘地说着,象是在梦呓:“皇阿玛在撒谎,他说你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很远很远……皇祖母和老祖宗也在撒谎,她们说你出家了,却不让我知道在哪座佛堂……”
“可我知道……你哪儿也没去,就在天上,每个月圆都会升起来的那颗最亮的星星上面,就在那里……每次我都要趴在栏杆上对它说,妈妈……我好想你……”
她终于哭出声来,抽泣得无法继续,听着女儿的嘤嘤细语,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酸意化作滚烫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我是一个母亲,不称职的母亲。
“宝宝……对不起……”拥着她的肩膀道出这迟到的歉意,母亲的歉意。
“我给阿玛说,你会回来的,因为你是仙女……”
我的天使缓缓侧过头来,小鼻梁微翘而又挺直,那是唯一遗传自我的部位。比她父皇还白皙的肌肤此刻因为激动透出粉嫩的晕红,排扇般的长睫毛下是那双盈满眼泪的红眼……象星星般的大眼睛闪过一丝惊讶和不确定,又上下扫了我两眼,眯起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我的样子简直和他父亲疑虑什么事情的神情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