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师难掩脸上的错愕,她一时间没敢认,直到何意冲她颔首微笑,她才惊愕地收起无措的表情,露出社交化的微笑。
那一刻,何意立刻明白,贺晏臻当初所说的“梁老师很挂念你,她为当年的事情感到后悔”,全然是安慰自己的谎话。
梁老师已经面带笑容地慨叹起来:“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你这是……”
“我曾参加过有关Noma病的项目,这次替一位同事来作报告。”何意笑着回答,又指了指前方的人员,礼貌示意,“抱歉,梁老师,我的同事正在等我。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日后有机会,一定去您府上拜访。”
他彬彬有礼,眉眼坚毅自信,举手投足也够绅士做派。
梁老师点点头,等何意走后,她才想到,何意根本没有问她的地址。说是再见,其实并不打算再相见。
“晏臻,你们是在一起了吧?”当晚,梁老师忍不住给贺晏臻发信息,问他,“我见到了何意。我感觉……他变了很多。”
她记得当年满怀孺慕之情,会特别在意她情绪的孩子,也记得当年的那场误会。
可这次见面,何意看她的表情竟然如此平淡,平淡到像是在看陌生人。
贺晏臻回信息是半小时之后。他回:“是的。”
梁老师几乎立刻追问:“他是不是对当年的事情还有怨气?”
“这个……我不能替他给出回答。”贺晏臻道,“但以我的了解,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比起怨你,何意现在,更可能是拿你当做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梁老师:“……”
何意在信里说过,他在不同地区见到了不同的阶层划分的标准,这个国家的上等人,去了他国可能是二等公民。此地被歧视的人,换一个地方又会成为高高在上的优越者。
这种阶层分化跟社会财富有关,他无意研究社会学,也不打算改变别人的认知。但他自己完全可以做一个独立、清醒、有自己观念和标准的人。所以那些曾仰望的和高高在上的有钱有权者,在他眼里,都是毫无关系的过客。
也正因此,贺晏臻不再担心如何修复何意和梁老师之间的关系。他只专心于自己的事业。
眼见一年又过,贺晏臻在刑辩所成绩斐然,主任欣赏他的专业技能和过人的胆气,又将投简历的律师名单给他看,让他从中挑选一位做助理。
贺晏臻在其中看到了熟人。
他约对方见面。
邹律师盛装出席,这次见面已有几分意气风发。
贺晏臻单刀直入,肃然道:“邹律师,以你如今的位置,跳槽到我们所完全没有必要。”
邹律师摇头:“你当年的位置比我高很多,为什么你可以?”
贺晏臻道:“刑辩是我的理想。”
“是吗……”邹律师顿了顿,随后鼓足勇气,坚定道,“但贺律师,你也是我的理想。”
贺晏臻安静地看着他。
邹律师言辞恳切,语气却近乎卑微:“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很仰慕你。如果可以,请让我站在你的身边,我可以为你放弃任何东西。”
餐厅的灯光亮如白昼,使得双方的表情都无所遁形。
邹律师望着贺晏臻。可他最终也没从对方脸上得到什么回应。
“纯粹无私,愿意为爱牺牲一切的感情固然美好,但它并不是唯一的美好。”贺晏臻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我跟何意之间不会介入任何人。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能理解。我只能祝福你,希望你能找到对的人,去奉献你的牺牲和感情。”
邹律师的确不解:“你跟何意分开这么久,你一点儿都没意见?你都不想他不怨他?”
贺晏臻抬眼,他现在跟何意的联络不是很多。因何意这次与他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
往往何意在条件简陋的手术室里做手术时,贺晏臻已经入睡。
或者贺晏臻在车流中穿梭,看着城市尽头的落日熔金时,何意正小心翼翼经过贫穷的村落和荒芜的土地,迎着黎明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当然会想见面,想拥抱,想亲吻……
贺晏臻叹了口气,末了却轻声道:“我跟何意并没有真正的分开过。”
走出餐厅时,外面浮起阵阵暖风。路边的晚樱丛丛簇簇,小区的老杏树繁丽如云,在暮色中扬起一片杏粉
贺晏臻驱车回家,远远望见这一幕,忽然很想发给何意。于是他靠边停车,将镜头打开,拉近,手指轻触快门键。一个瘦高的人影便这样不期然地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取景框。
时间似乎定格在了这一刻,贺晏臻难以置信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