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便牢牢控制住了她。接下来,她毫不意外地发现,她没有饥饿感,当然连煮方便面的劲头都没有了。
任苒躺在沙发上,翻看妈妈留下的那本《远离尘嚣》。车祸之后,其他书对她来讲,只是字句的组合,只有这本书,仍然保留着意义。她清楚故事的走向,了解每段文字的含义。有时她会不由自主喃喃念诵,那些已经烂熟于胸的字句由她唇边流出,声音干涩,显得陌生而遥远。她沉浸其中,突然意识到,妈妈在病床上也曾这样念诵。
想到妈妈,她不再有哀伤的情绪。她想,这么多年来,她终于离她的母亲更近了一点儿。
看书累了后,她便合眼休息,醒了继续看,最多只起身喝一点水。
不知道那样躺了多少天以后,反锁着的门被陈华一脚踹开了。跟在他身后的是阿邦和神情惴惴不安的房东大妈。
她诧异地看着他们,突然记起在上个世纪之交,她也曾将自己幽禁在一个公寓里,等一个也许再不会回来的人,等到几近绝望时,他出现了。
她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禁闭自己?而他怎么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恍惚之间,那个人跟眼前这满面怒色的男人仿佛重合起来,她笑了:“怎么是你?我这次又没等你。”
房东大妈操着一口地道京腔,声音夸张地叫:“姑娘,这房子我不敢再租给你了,你要是在里头有个好歹,我麻烦可大了。”
“我交了房租,应该还没到期吧。”她居然还可以有条理地争辩。
“我退钱给你好了,总之我不租了。”
她慢吞吞地说:“那好,我搬家。”
陈华脸色阴沉地看着她,“搬去哪里?你这个样子,谁敢把房子租给你?”
她努力集中注意力,想了一想,“住酒店也行。”
他突然走过来,伸手拖起了她,她没有抗议的力气,只紧紧抓住了手里的书,身不由己被他拉到穿衣镜前。
“看看你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镜子里面是一个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女人。然而她丝毫没有受惊,这个影像对她来讲不算陌生——几乎就是她母亲缠绵病榻时的翻版。她紧盯着镜中的自己,兀自笑了。
她喃喃地说:“我看到我妈妈了。”
他被她这句话刺痛了,随即冷冷地说:“我可以断定,你妈妈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
她无言以对,只呆呆看着镜子。
“你想死吗,任苒?那你得问一下,我愿不愿意让你死。” 陈华仿佛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字清晰地说。
不等她说话,他抱起她,一边向外走,一边对阿邦说:“收拾她的东西,赔房东的门,退租。”
任苒被直接送进了医院,医生做过全面检查以后,诊断她患了抑郁症和营养不良。
她既没有抗拒的体力,更没有抗拒的心情,被动地接受治疗,每天输液、定时服下一系列药物。过了一段时间,她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
她发现她不再那样将自己封闭于一个无形的空间里,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她慢慢能集中起注意力,由看报纸的简短报道到看书;晚上的睡眠对她来讲仍有障碍,不过不再是一种纯粹的折磨。
一般人天经地义拥有的感知能力一样一样重新回到她身上,风吹在脸上是柔和的,清晨鸟的鸣叫啁啾悦耳,别人对她说话,再不是形状不同的嘴唇毫无意义地一张一合……
麻木如同药力消散,她一步步找回了对周围环境的感受,她仍然郁郁寡欢,无法快乐起来,可是一度缠绕笼罩她的死亡似乎收起了阴影。
原来生命并不容易放弃,深重得一度将她击倒的哀伤也不过是一种病理现象,可以用药物控制到肉体能够承受的范围以内。
意识到这一点,她没有任何欣慰,只觉得嘲讽。
心理医生再次来到了她的病房,作着自我介绍:“任小姐,你好,我们谈过一次话,我是白瑞礼医生。”
白瑞礼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神情和蔼从容,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充满睿智,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衬衫、领带颜色搭配得十分协调。他从德国留学归来,目前是国内心理咨询方面的专家,也是北京一家收费高昂的医院心理科最受欢迎的心理医生之一。
院长亲自将陈华介绍给他,希望他接下任苒这个病例,他同意先做一次心理评估再说。然而第一次见面,任苒完全拒绝与他交谈。
隔了一个月,陈华再度找到他,请他诊治任苒。这一次,任苒表现得接近正常了,她的话仍然很少,但举止有礼,不再抗拒交谈。提到将要开始的心理治疗,她只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任小姐,你的朋友陈华先生来找我,大致介绍了你的情况,我并不是什么病人都接,我的治疗原则是:我只接受对心理咨询不抗拒、自愿治疗的病人,而且绝对不可能对第三者汇报治疗细节与进程。”
任苒笑了,那个笑意只是浮在嘴角:“我并不担心这个,陈华先生不会向你打听我的治疗细节,不,他不屑于做那种事。白医生,我既不怀疑他的为人,也不怀疑你的职业操守,我只是怀疑治疗对我来讲是否必要。不过既然安排好了,我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