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明白,在她的身上,除了那套衣衫和这把伞之外,究竟还有多少出土文物?
“拿着吧,外头太阳毒。再说,从这里到杉树林还有好长一段路呢。”殷灵的声音温和清爽,不带一丝强求与火气,反倒令他拒绝不得。
于是,平生头一遭,他昂藏七尺男儿身竟顶着一把太阳伞出门。
最难消受是美人恩哪!高泽恺不由得苦叹一声。
轮椅沿着一条废弃的土路往前走。
路的左侧水流淙淙,右侧则青山争绿。一片竹林隔开了初秋的骄阳,极悠闲,极适意。
“这个地方果然是休闲疗养的好去处。”高泽恺由衷地赞叹,第一次认同了公司董事局的提议。
“所以,你想将它据为己有?”殷灵困扰地,试探地问。
她不知道征用土地是什么意思,但,这几天来她看得多,见得多,感受便也多了,私心里却从不肯承认高泽恺便是那个掠夺者。
碧水村是美丽的,也是恒久的,似乎从那个时候起,它就没有变过。每一草,每一木,陪伴她度过无数个晨曦黄昏。
然而,这一切是不是就要因着他的到来而有所改变了呢?她的心中升起一股模糊的,愁恻的伤感。
“呵,据为己有?这就是你的理解?”高泽恺侧着头斜眼睨她,感到好笑,“或者说,这就是那些村民的理解?”
“难道不是?”
“殷灵。”他打断她,脸上的表情认真而严肃,“你觉得我是坏人吗?掠夺他人家园的坏人吗?”
从前,他并不觉得征用碧水村有什么好,或有什么不好,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成也罢,败也罢,最多也就是董事局的问题。而现在,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在她心目中,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好或是坏?善或是恶?
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殷灵站定,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又坚定,“你不是坏人,在我的眼里你从来就不是坏人。”
高泽恺的心轻缓安定,笑容慢慢漾起,“殷灵,你知道吗?你是个认真得令人心疼的女孩。”
他对她说——心疼。
殷灵一震,微垂下头,一些特别温柔的波光涌进眼眸,跟着心脏一起跃动。
高泽恺也怔住了,为自己有意无意的脱口而出。
空气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沉默,只有车轮辘辘,仿佛是碾过岁月的年轮。
然而,即使是岁月也会有坎坷不平的时候呢。这一失神,便令得轮椅笔直往左侧的溪流冲去。
“呀。”来不及吃惊,她用力拉住脱轨的车轮。
溪边垂钓的老人惊讶地回首,看着凭空定在身后的轮椅,目瞪口呆。
“殷灵,你搞什么?”轮椅上的高泽恺惊魂未定地问。
“对不起。”她慌慌张张地拽了轮椅往回走。
“喂,小伙子……”老人站起来,嘴唇打着哆嗦,喊了几个字,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前面就是杉树林了,据说,很久很久以前,那里曾是一片桃花林,但不知道为了什么,桃林在一夕之间焚毁,从此,这片土地再也开不出半片桃花,于是,渐渐地,便成乱葬岗,甚至还由此衍生出许多千奇百怪的传言。
而今,他算是亲眼所见了,却终究没有勇气去喊破。
世人怕鬼,那是千古不变的箴言啊!
“你刚才不会是想谋杀我吧?”心跳渐渐安定下来,高泽恺嘲弄地挑高眉角。
好奇怪,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渗透进他的理智中,如涓涓水滴,穿透冷硬的顽石,就连心也变得软了。
他终究是舍不得责备她的。
然而,殷灵却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着,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他忍不住转过头来,想要说什么,眼角却瞥见路边稀疏的几十棵杉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杉树林?这就是他发生车祸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