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下山后,和二姑算了算账,这一天有四百多进账!
两人再算成本,瓜果绿豆和鸡蛋都是自己家自产自用的,平时没谁去买卖,不好估价,菊花是野生的,每年家家都会在河边采,真正花钱的就是冰糖和蜂蜜,但用的也不多,茶杯和毛巾就更不用说了,哪怕这些全加起来按一百块算,还净赚了三百多呢!
二姑又惊又喜看着侄女,“从前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份心眼!”
宋招娣学习是挺好,可她人前不敢大声说话,还总是皱着眉不高兴的样子,再看看今天的她,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带笑,看人的时候眼神也不一样了。
今天下午,要不是侄女提醒,二姑根本想不到要把滞销的搪瓷茶杯和白毛巾也捎上去卖。
二姑把这盒钱推过去,“全是你的!姑不要。”
“那不成,姑,我得学着自己赚钱了。”
二姑一怔,明白了。早上她没问招娣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现在她全明白了。
最终二姑只接受了瓜果和杂货的钱,“主意是你出的,饼是你做的,东西是你挑到山上的,算起来我还沾了你的光。”上午的蛋饼还好,下午的担子可足有五十斤重,这么热的天挑担上山,换了她家雯雯,哪吃得了这份苦。
她把钱收好,准备招娣去打工前凑个整数给她。才十六岁的孩子离乡背井,身上没一点钱哪行呢?
宋招娣洗了个澡,换上带来的衣服,把毕业证和通知书和钱一起交给二姑保管。
她累得不轻,躺在院子里竹床上,心说只歇一会儿,就一会儿,还要帮二姑做晚饭呢,没想到再一睁眼,饭早做好了,雯雯正看着她笑,“妈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茄子!”
雯雯到家的时候招娣还没醒,她听妈妈讲了招娣挑担上山摆摊的事,再看到表妹肩颈露在衣领外的皮肤给扁担磨得又红又肿,想到今天早上自己说的话,心里愧疚极了。
吃饭时宋招娣问二姑:“姑父今年还在杭城打工么?”
“没有,他跟着吴胖子他们去海市了,吴胖子的大舅子搞了个工程队,都是熟人,不怕被骗。你姑父说现在还成,再等等,把洋洋也叫去。”
这个年代外出打工都是老乡跟着老乡,亲戚领着亲戚,也会被坑,几率小点,一个村十几二十个人一起,至少讨薪的时候不怕被打。
吴胖子?宋招娣有印象,姑父就是跟着这个人大舅子的工程队打工出了事。而且,吴胖子和他的大舅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工地的赔偿款二姑他们一直没收到,不然当时家中也不至于拮据到雯雯考虑辍学。
她不动声色记住,又跟二姑说起海市的发展。
“听说海市现在到处在盖房子?”
“可不是!要建新区,还要修地铁,一条线不够,听说还要再修好几条呢!”
雯雯很向往:“什么时候咱们能去海市看看啊?也上明珠塔拍个照。”
宋招娣趁机鼓励她,“你考海市的大学吧,将来努力留在海市。”上辈子雯雯的高考成绩是全县理科第二,但她报了省城的师范,因为师范院校减免学费。
到海市那样的大城市上大学?毕业后留在那儿?雯雯从来没想过,怯生生笑,“我?能行么?”
二姑和宋招娣异口同声:“行!”
“只要你能考上,爸妈一定把你供出来!”二姑怕给雯雯增加压力从没说出来,但从女儿一出生她就盼望她能跳出农门。
在农村,女娃生下来就矮人一头,分田、分宅基地没你的事,娘家人觉得你迟早得嫁出去,是别人家的人,到了婆家,你可以是他们家孩子的妈,但仍然是外人。
有时候她想,要不是头胎就生了男孩,她会不会像招娣的妈一样不停生生生,直到生出男孩?孩子在你肚子里怀着,从你身体里爬出来,可生不生,生几个,什么时候生,你全不能做主。
她不希望女儿过这种日子。
宋招娣紧紧攥住雯雯的手,“你得对自己有自信。”
三人有说有笑吃了晚饭,雯雯送表妹回家,两个女孩肩并肩走到田埂边才分手。
北方夏天天长,晚上七八点钟彩霞满天,宋招娣回到家,宋大明不知去哪儿了,宋小宝躺在沙发上在看电视,李桂香一见女儿就问,“你姑给你钱了么?”村子里话传得快,她已经知道二姑姐让她闺女上山摆摊的事了。
宋招娣拿出一把散钞,李桂香劈手夺过来,数了数,“才二十?你二姑可真小气!她家有二层小楼呢!”一句累不累,吃饭了么的话也没问。
宋招娣早料到会这样,“嫌少?那我明天不去了!”
李桂香笑嘻嘻,“干嘛不去啊?你大伯娘在省城工地里做饭,一个月才五百!这钱妈给你存着,让你上学用。”
宋招娣心里冷哼一声,我信你个鬼!
她去厨房提了个桶,到厨房边上的压水井打水。
村子里还没通自来水前家家户户都有压水井,说是井,其实只有一根看起来像个消防栓的压水桩,取水时把桶盆放在压水桩的出水口下,一下一下压手柄,地下水就会被吸上来。
井水冬暖夏凉,在房间均匀洒一层,蒸发后屋子会凉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