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是同已逝的国师一般仗着讨得圣上欢欣,目无礼法不知尊卑,虽治国有方受百姓赞誉,到底不过迟早失势的病秧子一个。
大多朝臣拧成一股绳成一条船上的蚱蜢,明面上恭敬,暗地里冷嘲热讽恶语相向,想尽办法挑我错处上奏弹劾。
更有臣子生怕我以学得先祖的狐媚之术迷住圣上,惧圣上心念国师之姿容而起不娶之意,使得自家姊妹、亲女再无入宫受宠诞孕龙子之能,无凭子贵母临天下之机,含沙射影将圣上不愿纳妃立后至今无后嗣之罪硬生生扣到我头上。
府里有影子防备杀手、暗器,有郎中提防饭菜酒水内的异毒,我习惯了掀被见蛇虫,早起见院中黑衣死尸累累,三顿煮好的饭菜无法下口只好忍着饿意等的日子。
病怏怏的身子一日日好转,小人下三滥的手段不见效,我亦未遂他们的愿早死。
苦熬至天下安稳科举大胜,朝内又进了一批我亲选的可用之才做肱骨忠臣为清流与所谓世家名门出身的权贵古腐老臣这锅老鼠屎汤分庭抗礼时,我当功成身退上折子辞官回府享闲,仍活得自在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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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达成(√)
第36章36五辈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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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何时许又一年清明将至,连绵纷雨寒涔涔,春暖该入柜的隆冬厚被褥又新翻过,我嘱街头的手艺人又多弹了几床好棉花备着。
宫里掌教的老嬷嬷周氏,至耄耋因心力不济遭遣出宫,捧着几十年的绵薄积蓄带着个孤孩无依无靠的颠沛。
早年国战伤国之根基,世道纷乱百姓颠沛,老嬷家中亲属零落,丈夫因饥早逝,长子参军战死,次子与夭子一病死一饿死,唯一的闺女所嫁非人被卖进红楼不肯就范,受尽侮辱折磨绝望自缢而死。
老嬷入宫前家里原有的几间房几亩田地早已被富豪压价强买了去,寄出的俸禄遭克扣与夺抢,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亲人唯有长女匀下口粮,拼死护下酗酒丈夫毒打下的小外孙。待到长女被夫为还债买入风尘地,那小外孙跟着受罪险些因一副好皮囊进了小馆院。
我虽与老嬷交情不深,听闻国师生前与这位老嬷关系匪浅,又怜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丧女,到头来孤苦无依,留她于府中颐养天年。又嘱影子威胁地方官给那辱妻欺儿的畜牲叛了罪,将嬷嬷的外孙接入府与她同住。
她那尚年幼的外孙我瞧着容貌清俊甚是合眼缘,又问了他几句,生于忧患却未自怨自艾,天资聪颖尚有进取之心。见他一身青紫伤痕才知其父竟无耻至强迫亲子乱伦的地步,好在这孩儿机敏次次逃离魔爪缺免不了一顿毒打。
送他上私塾没几天便能识字背书,先生提的问不仅答的好且举一可反三,我知其乃璞玉,抱有私心故收他做门生与府内小子们同住。
陈府虽不及当年鼎盛,到底家大业大底产厚丰。如今府内人丁稀疏,多养两张嘴不是难事。
周老嬷嬷不知从哪儿学的会看天,专门同我说今个倒春寒,怎么着也得备些布棉,抵抵南下的寒潮。
9
山寺玄度明艳,堪丽人鬓边芳华一寸,白日来客,着身素衣拎囊扶坎,登山拜祖祭奉。
路遇山脚农家的麻衣少年砍拣薪柴背下山,踩着磨平了底的草鞋下山阶,抬手蹭掉脸上抹泥防蚊虫叮咬泥痕,见我一人徒步上山,学着城中人的官腔问:「公子往何处去?」
「我家先祖的坟在上头,快清明,先去坟前踏踏路。」我含笑回他,目触他脸上沾泥污,「稍候。」
山风和煦拂人醉,我蹲身解囊,他不急不怕随我蹲下,愣愣地瞧看我。我佯装不知抬眼望他,递给他一方净帕,指指他脸颊残秽。
「擦擦。」
「公子……」他猛地站起,别过脸连连退了几步。
「这不适合。」少年一手捂脸耳根飘红,支支吾吾别过头去,拽握小捆薪柴的手虚拳握紧。
「我怕脏了这白帕子。」
「无事。」上前两步,我将帕子塞进他的手里,多瞟几眼他掌心的薄茧,挑眉弯眼笑掩疑虑。按理,十二重山三重山再往里地辟无人,当地早年邪祟传闻盛连孩子都唱鬼童谣,百姓人人自危不该有人家取柴。
「谢公子。」他僵直地拭却脸上黑泥露出白肤,柳眉秀气姿貌清俊不像长年务农干粗活的平民子弟。
寻了崖旁近处一方山泉,他贴心替我将帕子洗净绞干递还,交谈两句不再羞赧,告别时分双目含忧言辞诚恳:「雨后路滑,山间的草苔踩着不牢靠,这要是走不惯摔下山可是大糟,公子不如过些日子再来。」
坟头草,茬茬长,若不先探探路,三两年翻篇过,我怕自个寻不着先祖的坟前路。我含笑看他跟他解释,鬼使神差地抬袖拂落他发间残叶,安抚地轻拍他肩三两下。
「于阿错。」
少年面颊红晕浮染,他垂首几欲张口回话却教来人出言唤名哽断,忙避开我的作乱的手,踉跄踏下台阶。
「王爷,我这就回府去。」他朝正上行的摇扇人说着,赶忙加快步子踏下山,匆匆间不忘回头瞥我几眼,顶着通红的脸含羞慌忙地逃了。
来人见少年此窘大笑,径直上前至离我咫尺处,晃晃手中两酒壶,轻佻调笑道:「陈相,来一壶?」
青衫如沉色旧叶,墨发不束半垂肩侧,唇比三月桃瓣,眉若远山黛,凤目轻佻半眯,他不等我应言,一揽衣摆觅处平整草苔席地而坐,摘折身侧一朵不知名白花别簪发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