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子很有自信地看着李向阳,道:“不过我看李老师的烦恼并不只在金学上,你的内心有更深的痛苦。”
后来凯子告诉我,你要彻底制服一个人,就要把他内心最深的痛苦挖出来,你看着他血淋淋的可怜样,以后他就再也不可能对你发狠。这理论颇为残忍,但似乎不无道理。
听了凯子的话,班长王大傻拉了拉凯子的衣服,暗示他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追根问底。因为李向阳博士最近婚姻出了点状况,这是我们系里公开的秘密。我怀疑这也是他对我发飙甚至应邀出来喝酒的原因之一。
李向阳和妻子王一波是大学同学,后来一起上了研究生,两人的结合李向阳自诩为神雕侠侣,不食人间烟火,携手踏步在学术论坛上,不亦快哉。由于对学历过于执著,王一波在李向阳取得博士学位后,不甘示弱,暂时放弃了教职,考上了复旦的在读博士。据说表面的原因是上海的空气比北京的湿润,有利于女人皮肤的保养,实际原因是王一波对她的博导过于崇拜。一般来说,有学历饥渴症的女人不会在乎男人的年龄,更在乎男人的学术头衔,这一点上李向阳没得比,讲师怎么跟誉满全球的博导相比呢?王一波向李向阳发出一纸学术论文般严谨的解约书,表示在婚姻问题上想改弦易辙。神雕侠侣的神话即将破灭,李向阳焉能不借酒浇愁!
“男人如果有更深的痛苦,当然是为了女人了,这是千古的规律。”李向阳倒也不遮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能写出如此如此怦然心动的词章,必然也是经历感情的煎熬。”
“哎,看来李老师也是个情种,情种肯定是世间活得最痛苦的,要想活得潇洒,就得当那种把女人当衣服的浪子。”
“哦,你的理论虽然比较粗俗,但并非没有一点道理,可以商榷,可以商榷!”李向阳文绉绉地潇洒道,他此刻多么需要妻子如衣服的理论。
后来大家都喝高了,又在草地上抽了会儿烟,乱七八糟地谈了很多不属于学术甚至比较流氓的话题,唯独没有谈我的问题。
第二天我问凯子后来有没有谈到减轻处罚的问题,凯子道:“哎哟,不用谈了,你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他自己还有一屁股屎擦不干净呢,懒得理你。”
中文系 12(1)
进入初夏,一股强烈的气息搞得人迫不及待地想干点什么。
北方的树木特别珍惜天暖的时节,像柳树呀,槐树呀,一开始抽芽,每天就迫不及待地生长,长得比谁都快,不像南方的草木那么从容闲适——冬天的凋零把它们搞怕了。一直这么长,长得够大了,就往肥里长,那么碧绿肥厚的树叶,使我想起诸如此类的话:时不待我!
而北方的花儿也是这德性,长得跟北方村妞一样肥厚,一见到那些花瓣,我就脸红,它们总是让我想起女性生殖器。这导致我每天不断反省自己:为什么想像力这么流氓!
这是个适合发情的季节。它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五味杂陈的往事。
事情发生在高三,那时候我们像被狮子追赶的角马,往一条叫高考的河流上狂奔,趟过去就安全,趟不过去就任人宰割吧。在狂奔的路上,突然间有一条VIP贵宾通道:学校有几个保送名额。于是我凭着自己还算不错的成绩,某个荣誉称号以及某些特长,十分侥幸地跳到贵宾通道,免试进入BS大学,可以高枕无忧了。于是在别人冲刺的时候,我可以到录像场去看通宵了。这种奢侈的生活让我十分不安,不但不安而且空虚。班主任为我安排了个任务:你也不能闲着,晚自习也要到班上,给有需要帮助的同学当咨询老师。
在辅导其他同学的过程中,我比较喜欢辅导女生,而辅导的女生中,我又最喜欢辅导一个叫钱浅的女生。她纤弱、白皙、沉默,十分符合我当时的审美。学习的过程中,微妙感情就渐渐发生了,这是无法避免了,这是班主任脑海的盲区。有一天,钱浅悄悄对我说:“以后你辅导其他女生的时候也耐心着点儿,她们老说,你跟我的时候讲得特耐心,跟别人时特急躁。”这是事实。我说:“要不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学习,免得她们说闲话。”
于是我们转移到她家旁边一个僻静的阁楼里学习,那是她跟她妈妈要求,找来学习的地方。这里不但是个良好的学习场所,更是个培养爱情的地方。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亲吻了她。我们在繁杂的数学方程式面前长久地吻着,吻到实在过意不去了,再回过神来把方程式解开,然后继续亲吻。那时候亲吻是亲热的全部。后来我每教会她一个难点后,就停下来以亲热代替休息,那是难忘的一段爱情时光,甜蜜得像刚从树上摘下的桃子,甜蜜芬芳。
很多美妙的事儿,你以为仅仅是人生的初次热身,实际上那是人生的绝唱。你再重复,已经不是那个味儿了,你永远找不回来了。
有一天我到小阁楼楼下时,被一个男人拦住了,他是钱浅的爸爸。他把我带到旁边的一家小吃店,在一张小桌子前对坐。他是个医生,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杀气腾腾的医生,我觉得他去杀猪都很合适,所以我怀疑他腰间揣着两把刀子。
“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他严肃道。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心里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你跟钱浅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这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他严肃中带着愤怒说道。
我心里怦怦跳,觉得自己跟钱浅的每次亲吻,都是对她爸爸的一记重拳式的暗算,现在是他算账的时候了。我真害怕他激动之下,从腰里拔出两把刀来。
我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因为早恋是一件于情于法都不允许的事,所以我不但觉得心中有愧,更是心中有鬼。
中文系 12(2)
“你说呢,你这样做是不是害我女儿,是不是害我?我辛辛苦苦供她读书,为了什么,为了在这关键时刻跟你谈情说爱,这责任你负得起吗?”他把我的失语当成一种沉默的反抗,语气更加严厉,双眼喷着怒火,厉声质问。
由于恐惧加内疚,我的眼泪已经逼出眼眶了,我嗓子干哑,但我能听见我嗓子想叫出来的话:“爸爸,来帮我一下吧,别让我被他吃了。”
如果他是任何一只食肉动物,肯定会吃了我。若干年后,我倒过头来想想,也觉得他是有道理的,任何一个人想泡我的女儿,不分时辰,我不吃了他才怪。我当时多么希望自己有个能随时替我挡一下的爸爸,但我爸爸离我很远,是个几乎不过问儿子衣食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