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分明还是个乳臭未干,身量未足的孩子,身上满是被鞭笞的伤痕,鲜血的味道似乎再浓烈一些,就能引来那山林里的豺狼。
&esp;&esp;她被打得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连额头都被鞭子抽得破开一个口子,发黑的血迹顺着鼻梁流下,直至唇角。
&esp;&esp;桓岫不认得这张脸,只当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被打得疼了连话也说不出来,一闭上眼就会抽搐、梦魇。他动了恻隐之心,将人轻轻抱着,一声一声哄着她,才终于哄得她安稳睡去。
&esp;&esp;再醒来时,他带着她回了临殷桓府。找来婢女伺候她沐浴更衣,她如同哑巴一般,除了尖叫,什么也不会说,抗拒任何人的接近。好在她自己能洗,他便只好隔着一道屏风守在外面,直到这个孩子洗完澡,带着皂角的香气,裹着中衣,赤着脚,飞扑进自己的怀里。
&esp;&esp;那时候,桓岫才十四岁,就在前一年,他高中状元,人人夸他少年英才。
&esp;&esp;而这个少年,直到捡到宝音起,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有一日要担起的不光是自己和家族的责任。
&esp;&esp;好在,她乖巧懂事,通晓一切,人前鲜少撒娇,人后虽不自觉流露出依赖,却还是有礼有节地保持着距离,不去打扰他做任何事。
&esp;&esp;她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心疼,不过寥寥数日,便下定决心要带她回永安。
&esp;&esp;他甚至还在想,如果找不到她的家人,那就留在桓府,他会教养她长大,日后再亲自将她交给一个能待她如珠似玉的男人。
&esp;&esp;悲戚
&esp;&esp;抵达永安的前一晚,桓岫带着宝音在永安城郊外桓府的一座别院里落脚。
&esp;&esp;那一年,已经是隆朔四年,从他捡到宝音,到带她回永安,隔了整整一个冬季,就连过年也是留在了临殷。
&esp;&esp;也许是初春的最后一场雪,雪花已经不再飞扬地让人睁不开眼。别院外的灌丛深处,偶尔还会有惊醒的鹧鸪,鸣一声“行不得也哥哥”,从一头蹿向另一头。
&esp;&esp;他在屋内不见宝音的踪影,便抱了临行前特定嘱咐裁缝量身做的一身红色氅衣出门寻找。
&esp;&esp;不远处的廊下,她低头摸着一枚铃铛,轻轻一动,就发出声响,但也许是坏了,那声音并不清脆。
&esp;&esp;他抖开氅衣将人裹住,顺势抱了起来。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他的小姑娘不是个哑巴。
&esp;&esp;她会说话,她说话的声音还很好听。只是除了他,她不跟任何其他人开口。
&esp;&esp;“以后你就住在我家。”他那时满心笃定,自以为是地许下承诺,“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esp;&esp;可承诺大多虚无缥缈。
&esp;&esp;不过才一夜的功夫,他带着她回府,却骤然得到了阖府的反对。
&esp;&esp;只是这场反对,似乎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esp;&esp;他早出晚归,每日只能在黄昏远远的看上她一眼。难得有空休沐,想要询问她近况,不是母亲寻他,就是父亲找他商议政务。
&esp;&esp;再后来,他身为尚书令的父亲交托给他一件要事,需得离开永安数日。
&esp;&esp;离开前,意外的谁也没使各种理由阻拦他去见宝音。
&esp;&esp;可也许是感知到了分离,那夜,他的小姑娘伏在他的腿上,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依赖之情。
&esp;&esp;他只以为是孩子气的撒娇,揉了揉她的头,随意叮嘱了几句。
&esp;&esp;哪知,等他再回来时,曾经被她用脚丈量了一遍又一遍的偏僻小院,已经空得只剩下花木。
&esp;&esp;那时候他才知道,所谓的要事,不过只是一个借口。
&esp;&esp;他们卖了宝音,如同卖掉府中任何一个不得用的婢女。
&esp;&esp;那一年,她才九岁。
&esp;&esp;直到两年后,他掀开了被逼无奈娶进门的妻子的红盖头,在看清盖头底下那张脸时,他忽地忍不住笑出声来。
&esp;&esp;可那之后呢?
&esp;&esp;他又一次丢了他的姑娘。
&esp;&esp;这一回,一丢就是十年。
&esp;&esp;他错过了他的姑娘整整十年,错过了她从临殷孤身一人前往关城的艰辛,错过了她十五及笄戴上发簪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