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昏暗无光,任谁看都知晓裴晏并不在楼上,无非是知道沈鸾膝盖受伤,故意叫她爬九层高楼罢了。
沈鸾摇摇头:“我没事。”
绿萼眼泛水光:“可是、可是……”
“后天是我母亲的头七。”沈鸾缓缓转过头,目光和绿萼对上,“沈家还有几百人口在诏狱。”
生死不明,她总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陛下他……”绿萼低首。
以裴晏如今的作为,根本不可能放过沈家。
绿萼咬唇,冒着大不敬:“六王爷已经在回京路上,他和郡主向来要好……”
六王爷裴煜与先太子同为一母所出,性情却截然不同。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一国之将,手握兵权。
可惜远水救不了近邻。
何况以裴晏的性子,裴煜能否平安返京都不确定。
理清这层关系,绿萼慢慢垂下头,抿唇不语,认命搀着沈鸾往楼上走。
夜已深,窗外飞雪如棉絮,寒风呼啸,不多时,绿萼手中的明瓦灯悄然熄灭。
烛光用尽,只剩下满屋的黑暗。
幸好已抵达楼顶。
如之前所料,裴晏并不在此处,不知何时才出现。
望月楼设三门六窗,冷风鱼贯而入,身处其中,犹如坠入冰窟。
往日望月楼是摆设筵席所用,兴许还有用剩的灯烛,绿萼安顿好沈鸾:“郡主,奴婢找找里屋还有没有火烛,去去就回。”
沈鸾颔首。
天冷,身上的冬衣比并不足以御冷,指尖僵硬发紫,沈鸾拢紧袄子,倚在朱柱闭目小憩。意识渐渐涣散,恍惚间好像听见了母亲的斥责。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点。茯苓和绿萼呢,这两丫头怎么回事,都不看着你点。”
……母亲、母亲。
沈鸾低声呢喃,睁眼,四下寻找沈氏的身影。顺着声源往前走,沈鸾推开门。
沈氏好似就在眼前,罩着石青银鼠褂,鬓间挽着珠钗,嘴上虽是呵斥,眼底却全是纵容宠溺。
“大冬天的还跑出去踏雪寻梅,整个京城也就你有这个兴致,仔细伤了风。”
是了。
她和裴晏的初遇,就是在这样的风雪天。那年雪大如席,沈鸾和太子打赌输了,只能依照约定出门为其折梅枝。仗着对宫中地形熟悉,沈鸾不让宫人跟着,孤身一人跑入雪中。
不曾想雪迷了眼,没多时沈鸾便在宫中迷失路,误打误撞闯入一座陌生宫殿。
宫殿久未修缮,斑驳破旧,只殿外两株红梅开得正欢。门上的鎏金铜环褪了色,锈迹斑斑,沈鸾轻扣门响。
无意间竟推开了门。
一人从殿内缓缓走出,那人着一件半旧竹青长袍,剑眉星目,沉稳清冷。
透过茫茫雪色,沈鸾猝不及防,和裴晏对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