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瘸腿,究竟是火炮炸的,还是自己弄断的?”裴醉冷淡的一句话悠悠飘来,邓卓冷汗簌簌,在侧脸留下道道沟壑,沿着脖颈淌进那姜黄色脏领口中。
“知道了。”裴醉又垂下眼,低咳一声。
军户子弟,世代必须从军。
邓卓是北疆河安卫的军籍,儿子不可能在江南漕运司谋一份督运官的差事。
他残疾了以后,将自己的军籍消了,又造了假的户籍,才在江南安了家,儿子也有了个好去处。
李昀见裴醉的唇色浅淡,鬓边的汗隐着,摇摇欲坠。
“是不是旧伤复发?很难受吗?”
裴醉侧过脸,看见李昀眼底的澄澈,心口一暖,含笑摇摇头:“没事。”
“别说话了。”李昀把手里尚温的汤塞进裴醉手里,才恍然察觉那人指尖竟是冰凉的。
“好,为兄都交给你。”裴醉也在他耳边轻言细语,肩膀交叠,看着便是耳鬓厮磨。
陈琛目光已死,呆滞地看着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回想起自己这一天做的蠢事,木然转身,朝着老捕头道:“老焦,你说,你是奉了总督的命令来请梁王殿下的,可你不是知府衙门的人吗?”
“谈知府手里哪有权?”老捕头看他一眼,跟看自己那条蠢狗一样,“陈大人,望台现在有文林王在,哪由得了谈知府插手?”
李昀闻言,略坐直了身子,问道:“先帝特意将驻军兵权一分为三,分别交给望台知府、驻军指挥使还有漕运总督,调兵必须要三印合一。城内巡城官兵交给知府主管。而现在,谈知府,已经完全被文林王架空了?”
老捕头眼睛似乎带钩子,像鹰喙,尖锐锋利。
他多年跟犯人打交道,一眼就能看出人性善恶。
他起身,朝李昀抱拳恭敬道:“是,现在望台驻守巡城官兵五百人,都听从文林王的调配。知府衙门也只留约几十衙役,与同知通判等五人。捕头捕快平日巡城,但也要定期向漕运司衙门上报巡城事宜。”
李昀冷道:“驻军呢?”
陈琛怔了怔,才意识到,李昀在跟自己说话。
陈琛唉声叹气:“望台驻军两万,关指挥使又是个不管事的,有的时候调兵,凭借王爷的私印就可以调。不过,驻军里的官要比兵多。否则,修河道本该从守备屯田兵卒里选,可,哪有兵啊,全是世袭的军官。”
“两万?”裴醉哑声道,“望台卫驻军本该有十万。”
陈琛抿着唇:“能逃的都逃了。”
裴醉撑着额角,皱眉不语。
“既然如此,我该去拜会谈知府。”李昀声音渐冷,“望台知府不好做,却也不能如此懦弱。”
老捕头眼中的神色渐凉,无声地扯了扯唇角。
原来是一个丝毫不懂官场事的闲散王爷。
李昀瞥见那人唇角的冷笑,心下有了计较。
这人真的是谈知府谈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