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朝廷的制度就得遵从。管你才华有多高。不考乡试,就想直接参加春闱,门都没有。”
馆丞出门没追上,回来听见这些议论,怒斥道:“你们还妄称读书人,连个市井平民都不如。妒贤嫉能、文人相轻。你们就是中举了,也没大出息。都给我老实点,小心话说多了,闪了舌头。”
权璩坐在车辕上随时准备指路,哪知道根本不用他带。李贺就像轻车熟路一般,将马车驾到长安崇义里,权家的一处私宅。
权璩暗暗纳罕:莫非长吉连这里也早算到了。
看门的看见自家大公子竟坐在车辕上发呆,都忙上来问安。
权璩这才缓过神来,吩咐道:“李公子和沈公子将下榻在此处,你去叫管事的过来,我有话吩咐。”
看门的仆从忙将大门打开,旋即去叫这宅子的管事。李贺将马车赶到院中,就下车解了缰绳。
还欲忙活,就被权璩拉住:“这些杂活交给下人们即可,咱们还是好好商量你科举的事。这里是我的私宅,不会隔墙有耳。趁着我们大伙都在,好好商量下该怎么应对才是。”
下车的皇甫湜等人也纷纷称是,不由分说地拥着李贺向里面走去。
这是一所三进的宅邸,院中曲廊连接,花木遍植。虽是早春时节,院中已经是绿意盎然,雅致异常。
他们一行人刚走进第一进的正厅,就见一个管事模样的老人迎了上来。
对着客人们连连打拱,又请示主子道:“大爷,小人冒昧问一下。有几位公子入住,小人好去安排。”
这个老管事颇为世故,见李贺被众人簇拥,得知此人定是正主,对李贺尤其恭敬。
权璩很满意,吩咐道:“钱伯,李公子和沈公子从今日起在这里起居读书。李公子没带下人,你安排几个丫环和书童跟着伺候。衣食起居务必上心,不可慢待了上宾。”
老管事钱伯后退一步,对李贺惊道:“李公子莫非就是名动两京的李长吉?”
见李贺微笑拱手应是,钱伯更恭敬了。对着李贺连连作揖,口中仰慕之词滔滔不绝。
“小人有幸得见公子尊容,实是三生有幸。大爷尽管放心,李公子和沈公子的一切起居,都包在小老儿身上。”
说着就安排丫鬟上茶,自己带着仆从下去安排客房人手。
皇甫湜气道:“瞧瞧,连个下人都久慕长吉大名,这些朝廷的权贵眼睛瞎了不成?”
这话有些重了,在座的权璩和崔植的长辈都是当今权贵,皇甫湜的口不择言,连两位好友也捎带上了。
这让权崔二人颇为尴尬,都红着脸低头不语。心里也暗自恼火,都待回家好好问一问家中的父亲。
李贺笑着挥手止住皇甫湜的暴怒,郑重道:“持正兄,您这脾气可得好好收敛一下。韩公当初安排你去工部,实是有先见之明。朝堂风波诡谲,一句话就能惹下滔天大祸。你这个样子,韩公如何能放心?长吉已经给各位仁兄算了前程。皇甫兄,你想不想知道你以后的结局?”
还在盛怒中的皇甫湜愣了一下,见李贺目光清明,眼带同情怜惜。
不由地心里发寒,口吃道:“想、愚兄当然也想知道。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对我的前程有妨碍是不是?”
李贺叹了一声道:“如今可不是太宗时期,强颜犯谏不但会累及自身,还会连累家人亲朋。持正兄,你务必要改改。否则悔之晚矣。”
“难不成就助长歪风邪气,任其所为?”皇甫湜梗着脖子犟道。
李贺微微摇头,沉声道:“君子有所为时,是力及之事。不可为时,只要心中正义长存,就是不言,也无愧心中信念。行止上也不会有差池。你懂吗?”
见众人皆静默,都在思索他的话。李贺又道:“生而为人,在其位谋其事。一心为国为民,正义常在,就是人生的意义所在。何苦去追逐权谋地位?青史留名,又岂在政治地位。持正兄何不效仿梦卓兄。”
皇甫湜此时已是一头冷汗,颤声问道:“愚兄的结局不好,是吗?”
李贺点头道:“如果你不听长吉之言,日后必为连累亲朋悔恨一生。日后遇见不平之事,务必想想长吉今日之言。慎之再慎之。”
见李贺说得沉重,皇甫湜诺诺地应下。但他以后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不但连累舅父贬官他乡,自己也潦倒一生。
此时的皇甫湜还是向着一众好友,说起杜侍郎找他的事。言语还是流露出是权相之意。
尽管权德舆交待杜侍郎不要说是他的主意,但杜从远是什么人,哪会替他背这个黑锅。向皇甫湜叙述时,还是隐隐透露是权相的牵线。反正李贺是他儿子的好友,既然大家都不好过,你也别想躲清闲。
只不过转述时,稍微隐晦些罢了。像皇甫湜这种大才子,弦外之音哪会听不出来?
一席话还没说完,权璩已经坐不住了。本来还温文儒雅的佳公子,此时颇有些气急败坏。跳起脚就要撂下客人回家,找老父算账,被李贺一把抓住。
“大圭兄稍安勿躁。此事和令尊没有任何关系,长吉心知肚明。我今天之所以愿意来你的私宅入住,就是表明立场,一点都没有怪罪令尊之意。你午时来晚了一刻,没听说我的事。等你知道长吉的志向,就不会如此盛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