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湛道:“过几日便清闲了,届时是该带你好好在天都转转,有些去处十二弟也未必知道。”
“那自然好。”卿尘笑说。
“殿下,”秦越在外面低声道:“莫先生来了,见不见?”
“莫先生?”夜天湛一怔问道:“哪个莫先生?”
“以前钦天监的莫先生。”
“哦?”夜天湛自案前站起来:“莫不平莫先生?”
“正是。”
夜天湛说道:“还不快请!”说罢竟亲自迎了出去。
卿尘有些惊奇,夜天湛能在烟波送爽斋见的客必是极为重要的人或私密之交,但这般亲自相迎的却也不多。她随后走出:“你有客人,我先回去了。”
夜天湛道:“一起见见,莫先生早年是我和几位皇兄的老师,曾任钦天监正卿,素来被称为我朝星相第一人。他辞官后已有多年不见,听说云游四海去了,我看你这几日总翻看些奇门五行的书,应当有兴趣和他谈谈。”
卿尘眼底微微一亮,此时便是能走也绝不走了。说话间秦越已引着一位老者远远过来,夜天湛笑道:“十余年不见,莫先生何时回的天都?”
莫不平亦拱手笑道:“老夫昨日才到天都,方才路过时见湛王府红光隐隐,一时兴起便进来看看是否有什么喜事,还望七殿下不怪唐突。”
夜天湛俊眸含笑,有意无意的往卿尘这边带过,莫不平随着他目光在卿尘脸上停留一下,眼底无声掠过隐约的探寻,夜天湛介绍道:“这位是凤卿尘凤姑娘。”
卿尘抬眼打量,这莫不平除了颌下一缕五柳胡须看去有几分仙风道骨外,相貌平平毫无过人之处,但她清晰的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睛深湛非常,意味平平的目光在身前一落,便似是知晓了些什么,让人有些说不出来异样。她稳下心中奇异,浅笑着对莫不平施礼道:“见过莫先生。”
莫不平微微点头还了一礼,伸手捋着五柳须。
几人进了烟波送爽斋,夜天湛却不在书房停留。水榭曲折处往后还有几进亭台,走去似乎极深,待了过几转方到尽头,是一间茶室。
茶室依着一侧山岩,幕纱重重送着微风,半边洒着点点枝叶斑驳的光影,清凉而幽静。当中摆着张云杉古树根雕茶桌,桌上一套紫砂八瓣瓜棱形茶具流线圆润隐有光泽,可见是有人常用的。四面架上放着各色精巧的封口玉瓷小坛,保存着不同的茶叶。
有清泉水不知来自何处,随竹节相连引来近旁注入一个小小的白石浅潭,竹节随水时而轻轻一落,水入石中其声?琮,如微风轻点瑶琴,衬得满室清静。
夜天湛亲手取水烹茶,一缕微微的水气盈绕开来,卿尘接过他手中的瓷坛道:“你陪莫先生说话,让我来吧。”
夜天湛虽将瓷坛递到她手中,却道:“冲茶可是门学问。”
卿尘望向他眼中那一抹湛湛清水,淡淡笑道:“品茶也是学问。”开罐茶香扑鼻,“可是武夷大红袍?”
夜天湛欣然点头,卿尘垂眸静坐,取过茶挟子用沸水将茶具一一热烫洗净,依次放置一旁,再用茶勺取了稍许茶叶倾于雪纸上略分粗细。素绿的茶叶衬着她**莹白的手指微动,茶叶悉?,赏心悦目。
她取了茶中最粗者填在盏底,次用细末填于中层,稍粗之茶撒在其上,待茶入了茶瓯,便提起一旁小火炉上烧着的执壶,抬手悬壶高冲,注水入瓯。
强劲的水流使茶叶在瓯中转动起来,热力直透瓯底,茶香散开,顿时溢满了净室一屋。
卿尘静看着清水逸出瓯口,手执茶筅将飘浮在茶汤表面的泡沫轻柔击拂干净,茶中色泽渐开,层层珠玑磊落,明净生辉,一芽一叶一旗一枪,浮沉舒展光亮鲜活。她却不急,用青花透亮的盖子盖在瓯上,再提铫淋遍外壁。
水气沿着茶瓯渺渺缭绕,稍会儿后卿尘放下执壶,素手挟住茶瓯口沿,食指抵住瓯盖的钮,在茶瓯的口沿与盖之间露出一条水缝,一个关公巡城,将茶水注入弧形排开的各个小茶盅,待茶水剩得稍许,再一点点滴到各杯中,使得茶色浓淡均匀。
夜天湛见她手法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冲茶,微微点头,卿尘端杯微笑奉茶:“请殿下和莫先生指正。”
观杯中茶色橙黄明亮,闻茶之香气飘溢馥郁,轻云淡生,华采焕然,轻啜一口,岩韵十足,齿颊留香,香高持久而不脱原茶桂花真味,夜天湛不禁赞道:“好茶,早不知你这么好的茶艺。”
卿尘道:“这是茶好,尤其还是水好。大红袍本就讲究三分茶七分水,这水清澈甘冽,滋味甜醇,才更添茶香。”
夜天湛道:“冲茶之水,山水为上,江河次之,井水为下,这道‘半日泉’的泉水,入茶的滋味算是上品。今天莫先生来,十有八九还是念着我的茶吧?”
莫不平回味无穷的品完杯中之茶,任卿尘又将冲好的第二汤斟入杯中,笑道:“如此七殿下是心疼老夫喝茶了?”
夜天湛温雅一笑,做个请的手势。
莫不平闭目细品半日,对卿尘道:“凤姑娘这置茶的心境一番从容气象,淡然自若,着实难得。老夫品茶无数,此盏茶淡,却深得大红袍之霸道,烈气于温婉之中时隐时现聚而不散,好啊!”
卿尘道:“我于茶道得之皮毛而已,还请莫先生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