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不仅是医学上的知识,还有人生、社会,还有很多很多不懂,您能不能先别走。”
明明该给日暮西山的人多点笑容,牛可清却难以做到,只要在老师面前,他就难以掩盖自己的脆弱和难过,永远像大学时期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他恨不得把所有的难过、委屈全都跟老师讲,让老师引导他、为他解惑,哪怕只是撒撒娇。
“我已经教你够多的了,”老人的面孔很憔悴,曾炯炯有神的眼睛已蒙上了一层阴翳,“老师不能陪你一辈子,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
“我自己?可是”牛可清伏在老人的怀里,泪渐渐滑落,“老师,我已经找不到我自己了。”
一向骄傲而独立的牛医生,似乎成了依附他人才能活的蛆虫,他走不出来,灵魂被困住了,糜烂、混沌、连心都将要被熬烂。
只剩老师是他的光了,所以牛可清难以接受,“老师,您平时坚持晨练,三餐健康清淡,早睡早起心态好,为什么不能长命百岁?为什么……”
老人不恐惧自己的死亡,倒是心疼他的悲伤,“傻孩子,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
牛可清伏在老人床边,流下的眼泪晕湿了白色的床单,“可我舍不得您,没有您,我以后遇到难熬的日子,该怎么撑下去?”
成年人总是各有各的苦楚,于是他们需要有些寄托、有些依靠,才能打起精神,好好地生活下去。
对于牛可清来说,邓老师就是他人生的一座灯塔、一根定海神针,就是他最大的附着力。
“会有别人来陪你的,”老师柔和地摸着他的脑袋,温声道:“你一定会遇见对的人,陪你走下去。”
对的人?
牛可清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人。
刹那间,他的眼里尽是落寞,像布满尘埃的窗台,说:“遇见了。他对于我来说,是对的;但我对于他来说,是错的。老师,就是那个人让我失去了自我。”
“你很爱她吧?”老人以为牛可清喜欢的是一个女人。
牛可清点了点头,“嗯,很爱,也很讨厌。”
但其实,他更讨厌的是自己。
明明是自己犯错在先,却因为满足不了私心,而不断地钻牛角尖,甚至对那个人产生了伤害欲,把局面弄成今天这境地。
夕阳的余光填满老人的皱纹,他一字一顿地慢声道,“傻孩子,你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但首先,你得爱你自己。”
到了生命尽头,那些旧事总是很清晰,邓老师对牛可清忆起了往昔:“我记得,二十岁的可清啊,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像一头铆足了劲儿的小牛。那时候的你,很爱你自己。”
老人想起第一次和这个孩子接触时,印象就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