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张开了倦怠的眼皮,身体内如火如荼的烈焰消逝殆尽,周围地面已被汗水泼湿,她像是脱胎换骨获得了新生,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了。摊开手掌,一股温热缓缓散开,淡紫色的晕芒温和的闪烁着,那是一块顺来的兽雕古玉,原本暗淡的兽头不知何时已被光芒严实的包裹着,犹如九天神罗中的夕颜花,竞相绽放,如梦如幻。
慢慢起身,看着被禁忌之火冲破的玄烈紫芒,轻笑道:
“你便是枭龙了吧?‘它’欲毁你,你却还是如此执迷……不如,我们来谈个条件吧。”
(八十五) 互伤
不知不觉中,似已到达了“地狱”的底层,吴邪从开始就明白这座山体的与众不同。它就像一只浸没在火海中的冰雕,一面寒至极致,一面灼至极致。从寒冷的雪山冰崖下来,越往下走便越觉燥热,他有些奇怪,怎得不知不觉间走到如此深的山腹中了?似乎每条路都是通往最底层的,却不如他之前所想的回身上拔,若如此下去,又该如何从这鬼地方出去?
刚刚被小扣推下来时,吴邪四脚朝天摔了个七晕八素,好在距离地面不高,倒也没伤筋动骨。不过电筒又一次落在上面,无奈的叹口气,又松口气,还好随身带着几支荧光棒,可解燃眉之急。
小扣的话对他影响很大,不过脑中的疑团却是有增无减,不仅小扣本身蕴藏着巨大的秘密,其中似乎还牵扯着司空啻——那个虚空却又实存的“情敌”。思绪乱如麻,像一团团扯乱的毛线,缠的他几欲窒息,摸着自小带着的月牙坠子,吴邪恍惚中仿佛回到小时候,爷爷慵懒的半卧在躺椅上晒着太阳,阳光和煦的洒遍全身,朦胧中显得极不真实,小吴邪呆呆的望着身前的爷爷,爷爷也慈祥的冲他笑着:
“这个坠子可不许摘下哦。”
“为什么?”小吴邪歪头不解。
“呵呵……他可是你的命根子。”
“命根子?”小吴邪似有所悟,某天,坠子丢了,他生了一场奇怪的病,病好了,坠子也找回来了;某天,坠子掉火盆里了,他莫名的觉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吃了五个冰激凌愣得不到缓解,直到将盆里的火灭了才恢复过来……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其实是顺序错了,应该是坠子找回来了,病才好了;盆里的火灭了,身体才恢复……
爷爷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个坠子,若有所思。小吴邪也有样学样的看着,却突然间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发黄的象牙,阳光一照,内里竟泛着淡淡的光晕,光晕掩映下是一道虚飘而神幻的烟雾,缓缓穿梭流淌在微光缝隙里,它——竟像有生命一般……
直到现在,吴邪依旧不明白这个坠子的意义,但是只要坠子还好好的带着,对他的健康倒是没有半分影响。以前也调查过许多关于这个坠子的事情,但知情人寥寥无几,甚至还有一副你问我就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大义”之举,搞得吴邪像是歹人严刑逼供一样哭笑不得,久而久之这事也就慢慢淡下了。如今适逢小扣提及,吴邪才蓦然想起,心里终究按捺不住了,一个外人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而且还是针对他从小傍身,不示外人的东西?吴邪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抓住三叔那个老滑头当面问问清楚。
前面的路漆黑而漫长,仿佛永远没有走到尽头的可能,吴邪咬着牙摸索着前行,阵阵热气扑面袭来,汗湿的衣襟紧贴着皮肉,简直比洗桑拿还难受。可惜装备丢了,吴邪认命的叹气,不饿死在斗里,恐怕也会脱水而死。一步,两步。。。。。。像是走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在他终于坚持不住快要倒下时,模糊的视线里隐约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吴邪睁大眼努力想看清来人,可意识偏在这时越来越模糊,一只手透过层层热浪碰触到他的手臂,温凉的气息舒服而令人迷恋,他竟再也支撑不起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了眼……
不知昏睡了多久,亦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一阵阵刺耳的凿击声不绝于耳,吴邪感觉被这声音震的五脏翻腾,浑身麻痹,他努力将眼皮张开一条缝,模糊的世界渐渐变的清晰起来,昏暗的灯光下,一张清俊的脸映入眼睑,吴邪浑身打了个激灵,猛的坐起身来,是不可置信还是疯狂挣扎?此刻的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偏偏出现在眼前,脑海里犹如狂风乱舞,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失了平静。
眼前的人低垂着眼眸,长长的刘海遮蔽着暗淡的光芒,因为从对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害怕。为什么?为什么害怕见到他?为什么他会将眼前的天真伤害到错失了灵魂?闷油瓶从未感觉到恐惧,但是现在他害怕了,从恢复记忆的那刻便注定了这一切的改变,没想到,一段记忆,竟会是给了“恐惧”一个容身之所。 他不怕别的,只怕失去。
“吴邪,你……”
“你早就恢复记忆了对不对?”吴邪打断了他的话,他想证实,证实一下那些都是假的,证实他从未骗过他。
“……”
“呵,原来你还想瞒着我。你为了他甚至可以牺牲我?”吴邪气的浑身发抖,面前那张魂牵梦引的俊脸瞬间变的可憎起来。又在自欺欺人了吧?是的,为了司空啻,为了能和他再在一起,张起灵,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早已忘记了曾经对我的承诺。
“他已经……死了。”闷油瓶声音极低,啻已经死了不是吗?他现在活着,是为了还活着的人而活,对于啻,有内疚,有责任,虽不完全是亲情,但那段懵懂的感情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只知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辜负了啻的深情,更辜负了司空祭司的信任,现在说什么也都于事无补了,逝者已矣,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又何必追逐着过去的阴影无法自拔?
吴邪不了解闷油瓶内心的痛,只知道无法面对他,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还是什么真相都不让他知道。似乎所有人都在利用他,欺骗他,甚至是自家三叔,都用他做了免费的筹码,在他面前,所有事都是隐晦的,所有人都是一个迷,他就像一片独自飘流的落叶,被藏于水下暗处的生物无声息窥视着,透明的展示出自己全部的弱点。
“死了?呵呵……哈哈哈……”吴邪笑的凄凉,任谁听到这样的笑声无不动容?那种悲凉割刮着心肺,更硬生生剜出一道口子,
“至死不休的追逐吗?”那一个“死”字咬字极重,愚蠢的他竟到今天方知,那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意义。好,张起灵,我——死,成全你们……
“吴邪……”心抽痛着无法言语,他不懂吴邪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莫名的悲伤淹的他几乎窒息,本就是个不会表露感情的人,如今更是输给了毁天灭地的沉默。
吴邪不想理睬他,更不想再说半句话,他让他默默的牺牲,他就顺他心意吧。想到这里,稍稍安抚了下内心澎湃的即将失控的情绪,慢慢转开了视线,也许,他只消抬头看一眼,只需鼓起勇气与那从来都波澜不惊的冷眸对视一眼,兴许就能看到被愤怒灼伤的眼底,被哀伤侵蚀的深邃,那一双淡定的眼眸,早已被悔恨与自责狂轰滥炸,要有多深的爱,才能转化成满眸凄凉的伤痛?只可惜,吴邪没有抬眼,更看不到对方侵入骨髓的疼痛,他不知道,他的不屑足令眼前的人肝肠寸断。一切假定不过是自欺欺人,错过了这一眸,终究错过了圆满。
不理会愣在身旁的闷油瓶,吴邪奋力站起身来,嘴角还残留着淡淡的水渍,较是补充了水分,身体依旧处于虚脱状态,扶着墙勉强走了两步,一抬眼,却见角落里站着个人,正是早先失踪很久的鲁越,他的眼睛里掺着一切意味不明的情绪,虽掩饰的天衣无缝,但在吴邪眼中,却莫名的感到熟悉。
“是你?”顾不得身体的不适,吴邪强迈几步追上前去,一把扯住鲁越衣襟,激动的用力吼道:
“是不是你?那天……是不是你?”
“什么?”鲁越茫然的看着眼前几近疯狂的男子,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
“别给老子装傻,你这个混蛋……”吴邪怒不可遏,抬拳正欲挥上去,突觉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周遭气温迅速冷却下来,未待有所反应,面前的鲁越却已身手利落的一记后空翻躲了过去,脚跟着地处一道宽约六七米的横沟阻住退路,好险,再看身旁半寸处,一把乌黑的刀深嵌在石缝中,发出阵阵呜鸣。
不用猜也知道出刀者是谁,鲁越皱着眉望向吴邪身后,淡定从容的拔起黑金古刀掷了回去,闷油瓶亦侧身一闪,将刀收回手中,周身渐渐弥漫着一层冰冷的杀气。鲁越默叹口气,内心却后悔自己的选择失利。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以前认识吗?”失策真是失策啊。人心最是难测,短短才不过几天,恩怨从何而来?
“你……”吴邪见他装蒜,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弄死他。
鲁越一看以一敌二形势不好,干脆放弃了初衷,还真是麻烦,此路不通绕道总行吧?想到这里,蓦地回身一纵,一眨眼的功夫已到了沟壑对面,消失在茫茫暗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