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荀子姑娘已经到了。”千牛郎站在小阁外躬身奏道。
我低头,抱琴施礼:“乐师荀子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免了,外面风寒,姑娘请速进吧”屋里的人轻声说,声音柔和,却又带着淡淡的倦意,似乎感了风寒,低沉无力。
不及多想,千牛郎为我推开了掩映的木门。我躬身进入,门便在我身后合上。
屋内的地面是黑色的长石,我从一进门就伏倒其上,感到热气从下面升腾上来。
“殿下想要听什么?在下为您立刻演奏。”
有人轻笑,之后一把轻松的声音从几步之遥传出:“姑娘还是这么直白,换了别的乐师,总该说些:承蒙殿下垂青、深感荣幸的拜谢之词吧?”
那、那是!
我有些不敢相信,这抑扬顿挫的语言,这熟悉的声音是……
“抬起头来吧,这世间还有哪个女子,能同时拥有那能将人割伤的冷淡目光和令人想要宠溺的温柔笑意……我很想你,荀子姑娘。”
犹疑着,我缓缓地抬起头来,立刻惊呆了。
………【镜室春秋(上)】………
绵延无尽的光焰,向四方延展,地面黑色的长石与头顶金色的天花一直向远处延伸下去,直至交汇到极致的远处,渐渐隐没于黑暗中。
我呆呆的跪在这不可思议的广厦中心,不明白仅仅一门之隔,外面看起来有如柴房大小的房中竟然包藏着如此巨大的空间。
这里大得足可以包容下整个长安城……或者整个世界。
更令我惊异的是,在这浩瀚中,成列的放置着如出一辙的金枫叶盘枝灯、赤漆描金枯叶琴座和绘着万里枫山碧水的琉璃屏风,随着金光的摇曳,它们成千上万的一直铺展到世界尽头,晕染出一片深重的秋意。
被这恢宏的金黄迷惑,我错愕的刚起身,四周突兀的便站立起一群女人。
什么!
惊讶之下湍流涌动,风刃的微弱冰冷贴着掌心的皮肤蹭过,指向了同样在瞬间出刀的对方——浅绿色襦裙的女人们梳着高高的发髻,卷绕在手臂上的丝绦旋舞出杀机,居然全部有着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谁!”
她们也在张口,声音却只有我自己的。我突然发觉自己身陷于一个诡异的世界,像是被围剿的猛兽,身边有同样成千上万的自己拔刀相向。
“不必惊慌,姑娘看到的这些都是幻象而已。”这声音响起的时候,所有的屏风突然同时微微一动,而我身边吹起的旋风扑出,立时折回。刹那间,我一下子领悟了这间屋子的玄机——整间屋子的实际大小与我从外面看到的并没有出入,只是内墙全部由过了水银的铜镜经由巧妙地角度拼接而成,光影折返,组建成一个巨大的世界。
化身千万。却只能自观自心——这应该就是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镜室”。…Www..
我舒了口气,明白那些女人都是我自己的影子而已,在这其中,只有我和对面屏风后的人是真实的。
“吓到姑娘了吗?”
屏风是用琉璃地拼花镶嵌于钻了孔洞的檀木板之上,虽然透光,却无法看清对面的人影。而斩玉刀在我醒悟的那一刻就碎裂成了尘埃,我暗自庆幸没有让太子看到自己刚才凌厉的样子。
“民女无知浅见。在您面前如此失态,还望殿下恕罪,”又一次地深施一礼,我伸展开细弱的腰肢匍匐在地面大礼拜倒,顺势将倒在一旁的箜篌揽在身下:“容在下调整好音律。立时便可以演奏。”
“不是说过了,荀,你不必跪拜我。”
这声音让大礼拜倒的我倒抽了口凉气,心中一阵猛烈的震颤。
有人从屏风后走出来,驻足在我面前。跟着一只手垂在我地脸颊旁,掌心向上:“起来。”
这让我扶了起身的姿态让我感觉到一种模糊不清的疼痛,却不知道出自何处。只是疼着,沉重着,一时令我无法面对。
这不是真地……有人给我出了一道谜题,答案几乎能脱口而出,却不可思议到我自己都会觉得可笑之极。
见我不动,他又开口吩咐道:“抬起头,让我好好看看你。”
慌乱中,我匍匐着向后退开一步:“在下……民女身份卑微。蒲柳之姿无法朝见天颜贵像;更兼只是一名未入籍的乐伎,不敢越礼视上……请、请殿下恕罪。”
不可能的,我在慌乱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还不相信吗,荀。我早已赦你无罪,来。”再度贴近我脸颊。被我用余光注视的修长手指,有着像象牙一样的温润光洁,我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侧过头,我无法相信的盯着这手——这温柔地掌心曾经抚上过我的脸颊,现在它再度蹭过我的鬓边,将我的下颌扳起。
“别怕,是我。”
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