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缓慢,满耳都是市井的热闹,走走停停半个时辰,明琬竟是一点焦躁也无,甚至还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打开一看,里头包裹着两块淡绿的梅花形豆糕。
她毫不介怀地分了一块给闻致,道:“给你垫垫肚子,要回去才能吃饭呢。”
闻致嘴挑得很,不喜欢甜腻,正欲冷声拒绝,不料乍然对上明琬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干净,映着市坊灯火的样子格外清澈,夹杂着几分连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期许。不知为何,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他终是捻了一块糕点送入嘴中,咬了一口……
皱眉,甜得牙疼。
明琬扭头看着迟缓倒退街景,弯着眼睛,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这两日,明琬好像能摸准闻致的一些脾气了,譬如真正他生气时反倒是没有表情的,越是不好意思了便越会装出一副高冷不耐的神情来,装不住的时候就会索性躲开,别扭得像个脾气糟糕的小孩。
马车到了坊门下,无法再继续前行。
“世子,前方在庙会,车马不行。”
侍从探路回来道。
闻致本就不太有耐心,闻言更是皱眉不悦。
闻致的轮椅笨重,上下车极为不便,何况路上人这么多……
想了想,明琬提议道:“我左右都要进庙,不如将贡品和香油钱给我,可一并完成了。”
闻致屈指叩着扶手,良久指了一名相貌平平的侍卫道:“你带上东西,和她一起去。”
明琬在那名侍卫的护送下,好不容易挤到慈恩寺门口,果见姜令仪已等候在暮色初临的灯火中。
寺中香客极多,长钟香雾,坐佛慈悲。明琬排队上香还愿,捐了香油钱和贡品,又见院前那株百年娑罗树上挂满了红绸缎,树下几名高僧设台打坐诵经,有人在向他们求平安符。
明琬心下一动,拉住姜令仪的手道:“姜姐姐,我们也去请个平安符吧。”
姜令仪知道明琬很担心她爹的身子,便颔首道:“好。”
明琬求了两只平安符。
“一个给伯父,还有一个给谁?”
姜令仪温声笑着打趣她,眉目在灯火中婉约如画。
明琬将手背在身后,藏住两只平安符,笑而不答,伸长脖子去看姜令仪手中的那只道:“那姜姐姐的这只符,又是送给谁?”
姜令仪的父母前几年相继去世了,虽说有叔父,但一直关系平平,这只香囊必定不可能是给叔父的,那便只有可能……
“给上次送你斗篷的那位病人?”
明琬笑着猜测。
姜令仪恍然回神,不好意思地嗔怪:“又胡说。”
姐妹俩说说笑笑地出了慈恩寺,走入一片华灯初上的热闹中。
摩肩接踵,锣鼓喧天,带着面具的傩戏戏子跳舞祝神,杂耍艺人喷火舞剑,男人肩上扛着小孩儿,女人结伴挽手,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此盛景,便是侯府侍卫在也没法以肉躯开道。
明琬索性停了脚步,伸手拿起路边摊位上贩卖的傩戏面具遮在脸上,声音捂在面具中,显得嗡嗡的,笑着问:“姜姐姐你看这个,好玩吗?”
姜令仪正欲回答,却没发觉身后一名颀长的男子缓步靠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姜令仪一惊,回头一看,看到一张黑红二色的鬼脸面具,不由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撞入明琬怀中。
明琬还以为是谁家调-戏少女的登徒子,正欲唤侍卫前来,却见那面具男子抬起握着黑金骨扇的手,以扇子顶了顶面具,露出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来,歉意笑道:“抱歉,吓着小姜了?”
年轻男子的声音很好听,浑厚低沉,一张脸不如闻致那般俊美精致,但笑起来十分惊艳。尤其是他那双狭长上挑的凤眼,望过来的时候有着溺死人的深邃温柔……
明琬扯了扯姜令仪的衣袖,小声问:“姜姐姐认识此人?”
姜令仪细声道:“……斗篷。”
她只说了两个字,明琬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他就是送斗篷的那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