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昕连着往下下了好几层楼,直至出了住院处站在微雨中的小院里,心才慢慢松弛下来。
她吸了一口气,把听筒放在耳边:“厉铭辰……”
“怎么这么久!”副营长一上来就是一句不耐烦,温昕却没气,电话那头他的背景音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不断传来类似的呼声:“三堰那边缺口变大,三排长,带着你的人上……”
人上,不是沙包上,不是沙车上,隔着单薄的无线信号,温昕好像正亲眼目睹着她的男人带着手下的兵跳进冰冷湍急的水中……
泪刷一下就从眼里落了下来,温昕哽咽着声音说:“厉铭辰,你一定要好好的。”
可能她声音太小,少校压根没听到她说的话,依旧故我的持续着电话的本来用意,他声音极哑,几乎在用喊得温昕也没觉得怎么大,厉少校的喊话内容如下:“你朋友她老公今天刚好被我们团的人救下了,告诉她人没啥大事,已经往市里送了,不过……”
滋滋滋一阵信号干扰声之后,厉铭辰抗洪近两星期来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断了。
“喂?厉铭辰?喂!”瞬间,温昕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执拗的小时候,使劲摇着那电话,好像就这么摇摇就能把那个大活人摇出来一样。
“什么破信号啊!”摇了几下没反应,温昕懊恼的险些没把电话摔了。
长时间的摩擦交握,手机表面萌生出一股热量,发泄过的温昕把它紧紧按在胸口,就像紧紧靠着那个男人一样。“哎呀!”脑子里一个念想突然在这时冒出来,温昕揣起手机,直奔回住院处大楼,“刘冬那小子还真是大难不死!”
“刘冬没死……厉铭辰刚刚打来的电话……”坐在季梅床边,温昕重复着大概已经是第一百零一遍这句话了。
“真的吗?”季梅的第一百零二遍。
“真的,刘冬没死,厉铭辰刚来的电话……”第一百零二遍。
晚饭前,护士查房才把温昕从这个固定模式的对话方式中解救出来,看着季梅总算有点胃口吃饭了,温昕这才放心的离开。
电梯依旧维修中,温昕还是走的楼梯,下了两层时,楼梯回旋的间隙中,一团楼梯把手旁的黑影忽悠的就把温昕的好心情磨灭个精光。
当时的一句气话,魏跃竟还等在那里。
夜,医院楼梯里的灯有些阴暗的照在拾阶而坐的两人身上,细暖的光朦胧的笼着她,魏跃恍惚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回到了刚认识她的那个夏天,晚上他拉着她去公园捉萤火虫。
当时女孩儿铜铃般的笑声雾一样从耳边褪去,记忆被现实破坏的千疮百孔,单纯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她现在的疏离。
“自残很好玩?伤害家人很愉快吗?”已经得到幸福的人再面对前人的不幸时,总会少些幸灾乐祸的刻薄,多些高高在上的指点。温昕并不觉得自己幸灾乐祸也没有多高高在上。
对魏跃她只有对其不成熟的一点怜悯,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如果想我把你再忘的彻底点的话,那就不要治疗,魏跃,是时候成熟点了。”
那天,佟俪被儿子支到病房,一直独自待到了晚上十点多,魏跃才脸色苍白的回了病房,他躺在床上对母亲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妈,给我安排医生。”
如果自己死掉不能在她心里留下一点影子的话,那卑微活着,然后站在远处看着她对自己也是种成全。
厉铭辰电话打来后的两天间,严美似乎鸣金收兵了,苗苗的情况很稳定,并没有她说的那样情况不稳定。
好消息也不止于此,经历了两天漫长的等待后,传说中没有“阵亡”的小刘警官总算真身出现了,直到这时,温昕才懂得了厉铭辰电话里没来得及讲清的“不过”。
刘冬人被卷进水里后,多亏中途抱住了一块圆木,就这么一路漂浮了两千多米才在厉铭辰负责的一处被称为堰江第一险口的地方被救下了。
“这次多亏了他,要不是他和那群解放军,我丢的恐怕就不是这条腿了……”躺在病床上,一条腿打了坚硬石膏的刘冬声音虚弱的说。
右腿遭重物撞击,严重粉碎性骨折,光钢钉就打了三根。下床两天的季梅就只是听着大夫说,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掉。“刘冬你个骗子,你说了你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都把我吓死了。”
浑身是伤的刘冬被老婆的一计轻捶,脸微微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好,对季梅说:“我这不是没事吗,人都回来了,你不知道厉大哥他们那才危险呢,治疗的时候,我听大夫说,有时候他们是真人下水去堵得,已经有几个战士……”
啪,孕妇一下把刘冬的嘴给按住了,老实的人老实起来是不分场合的,之前温昕照顾她的情绪,现在她也得照顾温昕的情绪,比较少校人还是在前线的。
“心啊,能帮我去问问大夫苗苗的情况怎么样吗,我想看什么时候他好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出院。”季梅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对温昕说。
“好。”对季梅和刘冬分别点点头,温昕出了病房。关门前,她还是听到了季梅那个“沉不住”的一句话。
你是回来了,厉铭辰不还在前线呢吗!怎么就这么管不住嘴呢!
是啊,刘冬回来了,厉铭辰还在那里,但她相信他一定会把自己安安全全的带回来的。
医生办公室里,主任的话要温昕很意外。苗苗的情况不好,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