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英杰大吼一声,腾身而起,直向着老人身上扑了过去,他连番失手挨摔,内心早已积了一腔怒火,这时再也不肯手下留情。
这一式“虎扑”势里,其实暗藏着“摩云手”的手法,只要指尖一沾着对方身子,必能将对方狠狠的摔个半死。
想象似乎永远与事实有一段距离,这一段距离,却又太大了一点。
老人站着的身子,显然如同鳝鲤般的滑溜,寇英杰的双手固然是搭上了,可是在他感觉里,那绝非象是人的身子,象是一条蛇,一条鱼。不知怎么一来,他的手可就滑开了。
更妙的是,老人弯曲着伸出的那只手,却又莫名其妙的托在了他的背上。
只听他低叱了一声:“去!”
意到力行,一股罡劲,猝然由他绵软白皙的手掌里吐出来。
寇英杰的身子,就象是一枚球般的高高的抛了起来,“噗!”一下子,又摔在了沙子里。
三次重摔都没有使他受伤,那是因为地上是厚厚的沙地,然而这一次老人却是有意要他吃点苦头,只见他身子一连在地上翻滚着,虽百十转亦不自停。等到完全静下来的时候,寇英杰已成了个沙人。喘息了半天,他才踉跄着由地上站了起来。
看起来这种摔法似乎有悖常理,可是当事人却心里明白得很。原来就在方才老人一拍之下,那股子力道已由对方手掌心里进入到了寇英杰的身内,圆滚滚,热烘烘的一团,在那团力道的催使之下,他才会身子滚个不休,直到那团内劲完全消散之后,他才能保住自己身躯的平衡。
由沙地里狼狈的站起来,他先前的一股锐气已打消了一半。老实说,他还是有点想不明白,对方这个老人的身手简直太神妙了,说得更泄气一点,刚才那一连三摔,摔得他还是糊里糊涂的。然而无论如何,他不得不佩服人家的身手高明。自己这身功夫跟他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说得实在一点,简直是连人家的身边也沾不上。
老人背负着双手,只是微笑的看着他,在寇英杰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他万万难以忍受。
“小老弟!我知道你心里还是不服气……好吧!”老人扬了一下双手,冷冷的道:“你不是有把刀吗!来吧,我管保你还是连我身边都沾不上!”
“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是我说的,你就撤家伙吧!”
寇英杰咬了咬牙,道:“好!”手掌向腰里一探,流光一颤,铮然作响声中,那一把外形甚为别致的如意软刀已经攒在了掌心里。一心想着要泄忿雪耻,可就顾不得刀下难免伤人的这个问题:“老先生,兵刃无眼……”
才说了半句,对面姓郭的老人已摆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要你这么做的,你大可放心,真要是我死在了你的刀下,那怪我不自量力,绝对怨不得你。不过,这一阵你要是再输了……”
寇英杰说:“这匹黑水仙宝马,听凭你任意牵走!”
郭老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小小年纪,说话不加深思,你放刀过来吧!”
在他说话的当儿,寇英杰早已蓄好了势子,对方话声一落,他身子已电也似的凑了过去。
掌中刀“飕!飕!飕!”一连三刀,三刀连成一气,无异是经过他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的安排,真当得上是快、准、狠三者兼具。
在姓郭的老人面前,似乎他早已注定了失败的命运,拳脚固是不敌,兵刃亦复如此。
郭老人只是适当的变幻着他站立的位置,甚至于他站在沙地里的一双脚,连动也不曾动一下,然而诚然如此,他足踝以上的身躯,却是曲扭变得那般灵活,以至于寇英杰如此快迅的三刀俱都落了空。
寇英杰惊心之下,刚想再施杀手的当儿,郭老人冷笑一声道:“算了吧!”
一只软绵绵的手掌已经拍在了他左胁之下,微微向外一送道:“去!”
寇英杰偌大的身子,球也似的,又弹了起来。同时间,老人一只右手趁势翻起,蝴蝶穿花般的灵巧,向外一搭,已经贴在了寇英杰的刀身之上,顿时间就象有一股电流般的罡气突地通人刀身。寇英杰只觉得那只持刀的右手上一阵子发麻,同时掌心一阵子炙热,那口如意软刀已脱手而出。
他落下的身子是一个前跄之势,一头扎在沙堆里,弄了一头满脸的沙粒。等他回过身来时,却发觉到对方仍然站在原处不动,自己那口如意软刀正捏在对方右手“拇”、“食”、“中”三根指头上,银蛇般的颤动着。寇英杰只觉得头上一阵子发热,身躯一晃,坐倒在沙地里,惊、愧、羞、惧,一刹那万念交集。活了这么大,江湖里会见过的高人着实不少了,然而翻遍了记忆深处,简直就没有一个人的身手,能够与眼前这个老人相颉颃。
对方这身功夫,足可当得上“神乎其技”四个字,寇英杰一向都以为自己这身本事蛮不错了,今天拿来与对方这个郭姓老人比较之下,简直是一天一地,其间距离不足以道里相计。什么话也不须要多说,也再没脸跟对方动手了!
只是这么大的人,要当面向对方出口讨饶,那可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办到,死也办不到的事情。长长叹息了一声,他深深的垂下了头,什么话也用不着说,也没什么好说的,事实摆在眼前,不容你不服气,眼前老人诚然当得上是一个风尘中侠隐类的人物,应该是属于“异人”的那一种人。忽然,他内心潜生出一番敬意。一种“心悦诚服”的由衷敬仰。
面前银光一闪,那口如意软刀正好插在了脚前。“小伙子,你可服气了?”郭老人仍然是那种调侃的口吻,然而他眼神里却隐约的现出一种智光,这种眼光足可看穿一切,洞悉寇英杰内心的思维。
“老前辈神技惊人,小可心悦诚服!”一面说,寇英杰由地上爬起来,把刀插入腰套里,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毕恭毕敬的向着郭姓老人深深一拜。
老人湛湛目神兀自逼视着他,抬起一只手,他轻轻捋着颔下那绺子山羊胡子,倒不折不扣的受了他的大礼。
一刹那,他那红润的面颊上,变幻出一片异彩,同于头顶上呼啸的长空,波谲云诡,令人难以猜透!
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