魉忠浴血奋战,终不教敌人靠近马车附近。
我注意到渊见左近多了一个青衣男子,仗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笑悠悠立在一旁。
而,稍早干扰过敌方的那抹黑影,原来竟是一只神气无比的大隼,倨傲地站在青衣人肩上,顾盼自若,偶尔振翅,用褐色鹰眼紧盯住敌人动态。
仿佛察觉我的注视,大隼拧过头来看我,并威吓般地猛一振翅膀。我大抵是被眼前血腥屠戮混战刺激得麻木掉了,被一只浑身是羽毛的猛禽恐吓,也只是迟钝地眨眨眼。
“阿大。”青衣人察觉大隼举动,伸手轻拍它的头。“顽皮。”
大隼梗动头颈,似知错了。
青衣人向我微微一笑,见我满脸麻木,转回身去,清啸一声。“够了!还玩?!”
围住玄衣女子缠斗的三人听了,同时后撤。
玄衣女子,却倏然软绵绵倒下来。
“你们用毒!?”女子不可置信地呕出一口血,犹不忘恨恨瞪视我们,手臂几欲提起封点穴道,却始终不能。
“兵不厌诈的道理,姑娘应该比我们更明白罢?”青衣人干净清朗的脸上,挂着淡然微笑。“无毒不丈夫呢,姑娘。”
我皱眉,这种笑,为何那么熟悉?看了都觉得刺眼,很想上去揍他一拳,把那笑容打掉。
鬼一此时悄然走近,双手抱拳一揖。“爷,您交代的事,都已悉数办妥。”
渊见点头,轻轻摆了摆手。
“王爷,您托办的事,我们亦已替您都办妥了。王爷莫忘记付清尾款。”青衣人笑眯眯将寒光四射的菲薄软剑缠回腰间,招呼三个同伴。“这味‘生不如死’可是我向殿主央了许久,才求到手的。为替王爷办事,特地使了出来。王爷您酌情,再给多几两罢。”
我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拧眉,这家伙太精明了罢?找他办事,还要额外付材料费不成?
渊见倒也不同他讨价还价。
“玄幸宫在此地分舵抢夺捋掠之财物,悉数归你。”他淡然一笑。“替本王问你家主子好,寿王在此谢过。”
“不谢,好说。还请王爷多多光顾敝号,关照敝号的小本生意。”青衣人朗笑数声,与同伴纵身飞逸,隐入山林。一只大隼,傲啸一声,展开双翅,翱翔于血色长空,留下一道迅捷无比的掠影……
第九章
山风拂过,即使是暑气蒸腾的盛夏,也带着透骨凉意。
溅洒在黄土地上的热血,已被泥土吸收,渐冷渐涸,形成一片紫黑色怪异无比的抽象图画,昭示着杀戮与死亡。
抵是由京城一路暗中保护我们的鬼一,带领王府侍卫,清点此役死伤活捉人数。未几,他回报:死四十七,伤三十五,生擒十四人,包括女匪首,无一漏网逃脱。
这时一员武将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恭敬一揖。“下官榆林戊边镇守使薛宁参见王爷千岁。”
“免礼,平身。”渊见的声音,听上去虚弱许多,形懒意倦。
“不知王爷要如何处置这些人犯?”薛宁恭谨地询问,“请王爷示下。”
“唔……”渊见垂眸沉吟。
那名被押跪在地上,已揭去覆面的女子此时呵呵冷笑数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本座对尔等只会使下三滥伎俩、以毒害人的狗官,齿冷不已,你们休想自本座和手下嘴里问出任何话来。只要本座不死,必将十倍以还今日之耻。”
我摇头叹息,傻女,事到如今,还充什么英雄玩什么横?他既已擒住你,哪里还在乎你的死活?杀鸡警猴,以儆效尤才是重点。还不赶快低头认错,老实配合,认真交代?争取宽大处理才是王道。
可是,难不成古人都是榆木脑袋?玄衣女子仍一副宁死不屈模样,真枉她生就那样一张看上去聪明美丽的脸。
渊见在我百般太息时,缓缓睁开眼来,眸中掠过精光,然后他邪魅地挑眉而笑。只是他的笑,却怎样也不及眼底。
“薛镇守,除了贼首,其余人等,无论招与不招,一概就地处决。我要天下贼匪都知道,在我大明朝,作奸犯科如此,本朝决不姑息,一律杀无赦。至于这贼首么……”
我忽尔脊背发凉,不是因为他眼也不眨一下就要杀人——毕竟这样的阵仗,我已经领教过——而是,渊见兀立在风中清瘦的身形,微不可觉地摇晃了一下。他的体力已经撑到极限,超出身体所能承受与负荷的正常值了罢?
“渊见。”我轻声唤他,近乎呢喃,希望在他崩溃前,将他唤回马车上。却又不敢太大声,当他紧绷的弦松下来时,也就是他支持不住的临界点。
不知他是否听见,但他形于外的森冷残酷,刹那间全数散去,换上的是一身倦怠入骨的疏懒。
“薛镇守……咳咳……榆林可有位已有十六房妻妾的韩老爷?”他轻咳着问,淡淡的,仿佛只是闲谈。
薛宁想了想,说道:“回禀王爷,确有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