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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第1页)

二月一号的一幕真实地再现了,他们都是济南兵,都是张念勇的老乡,而且都是八三年兵。他们同样躺倒在担架上,双眼微闭,嘴唇紧咬,同样是满身的血迹与草渣裹挟着他的身体,同样是腊黄的可怕的脸,同样是豆大的汗珠湿透了他的军衣,同样是双手死死地抓住担架的两边,同样像一尊躺倒的雕像一声不吭;不同的是工兵失去了双腿,侦察排长失去的是一条腿。但他们的痛苦一样,意志一样,精神一样,都是共和国的英雄!

我参加了抢救的行列,担架载着他向前飞奔,我们气喘吁吁,汗如雨注,突然他睁开眼睛,像一个在晨曦中醒来的少年,对悉心呵护他的亲人报以感激的一笑;又像是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少年,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看到他这样的眼神,我的心热了,我看一眼他扎着止血带,缠着绷带的断腿,只恨交通壕太窄,我们跑的不够快,更恨自己无力解除他的痛苦。

跑到天梯时,几乎垂直的坡道考验着我们的体力和耐力,为使伤员身体保持平衡,不让血液涌向断腿截面,减轻伤员痛苦,前面的需将担架高高举过头顶,后面的需将担架尽量放低。我和任文革在前面,高高举起的担架让我们在那样陡的坡道上无法支撑太久,张国富见状上前帮忙,却因天梯太窄无法通过,情急之下,他不顾一切地从灌木丛中跑向担架前面,他的这一举动让我们很震惊。“兄弟!别从那过,小心地雷”!没等我们开口制止,担架上的侦察排长轻声制止着,但他已经幸运地跑到了前面,奋力地举起了担架。

山下已有团卫生队的人在等候,把伤员交给他们,我们都瘫软在地上了。

事后我问张国富:“你小子怎么不怕地雷”?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哪顾得了那么多”。这小子跟我说话总是不够客气。好在我们关系不错,否则我才懒得理他。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110)      八六年三月二十一日,晴。

我有两个多月没洗澡,也没洗过衣服,脏不脏?自然很脏,痒时多抓几把就是了。抓不够时,要么请人背后帮忙,要么靠在工事上,左右上下地擦,家乡的水牛就是这样擦痒,我一试,效果非常好。

大家的观点逐渐趋于一致,认为如此宜人的气候实在没必要爬山涉险去洗什么澡,只要不烂裆,这样下去就非常不错。衣服也是同样道理,还多出两条,一条是衣服当天洗了当天就脏;二是洗衣就没用过洗衣粉,都是放到水里搓几下就算是洗过了,这样也能洗干净?当然不能,就干脆不用再洗了。直接往工事上面一扔,夜露日晒,下雨就当是洗了一回,省得扔在洞里,没准有蛇把它当窝,那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一天比一天热了,这预示我们的好日子结束了,早晨一觉醒来,洞里弥漫着浓浓的说不清楚的怪味,我想,是该找个机会下山去洗洗了。

我找姚连生请示,他正迎面过来,耸着肩膀快活地说:“师宣传队到咱们29号来演出,我去接一下,你看,我们今天都应该破例洗一洗脸吧”?说完他戏谑地一笑。

姚连生就是这样,他大不了我们几岁,只要越军不打炮,他就和战士们一起用扑克捉“王八”,来冲淡难耐的寂寞与单调。

“那是得好好洗洗,宣传队应该有姑娘吧?让人看到以排长同志为首的小和尚个个都是这副德行,那人家就要小瞧你排长同志了”。

“洗洗”,姚连生下决心似地挥着手说完,就用仅有的一点水洗了脸,我也想跟着洗一洗;一看水太脏就罢了手。

下山就不用开口了,我得去背水,不然演出队的战友们到了连口水都没得喝。我拖着水囊就往水源处跑,跑到一看傻了眼,天啦!已有五名战友等在那里接水,一桶水用时十五分钟是快的,五桶就是一个多小时啊,往回走还得负重爬山,看演出那不泡汤了?

我死死盯住流水的楠竹片,小指头粗的一股细流缓缓而下,心里一急,似乎越流越慢,越流越小。

轮到我灌满,背起就跑,自然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奔回29时,演出已经结束,两名女战士正和战友们告别,我像泄气的皮球,疲惫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我面前走过,有位女战士向我道声“辛苦了”,我正喘着粗气不及着答,她们就过去了,我脑际闪过一个数字,4+2=6,是表示我上一线后,将近一年时间里,我看见了六名女性。

张念勇可能是受女战士演出的启发,下午站岗的时候琢磨了一个哑剧,吃晚饭的时候,他找来相关道具,一本正经地表演给我们看。

早晨从猫耳洞里爬出来,衣服没扣完,就忍耐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接着就是一个舀水的动作,挤牙膏,涮完牙,咧了咧嘴,很舒服很惬意的样子。用手摸脸,看手,手似乎很脏,提起水囊倒水,想起了什么,又将水囊放回原处。然后开始做饭,大概没有锅铲,只得用手在锅里摆弄,很烫手,急忙缩手,在膝盖处一擦,如此反复,将菜炒好。偶尔看到膝盖处透亮,大惊,提起裤子一看,他的脸映在上面,又大喜,就当镜子照了起来。大概是镜子里的小伙很精神,他忍不住亲吻了一口,却闻到一股难闻的怪味,一气之下,脱掉裤子扔了。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111)      八六年三月二十六日,阴,浓雾。

连接山下一炮连的交通壕最终没有挖掘,爆破的缺口又被地雷封住,十多米宽的植被都没有叶子,视线良好,反而有利于防守。

受班长刘景昌的指派,下山去领取麻袋并背上来,四班的刘少波与我同行。麻袋是用于装运个人物资的,这表示我们撤离一线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在后勤看到表姐给我的来信,她说我写给家乡报纸的新闻稿发表了。她为我高兴,也为我骄傲,我却不以为然,家乡小报的份量不够,况且我对写新闻稿也没兴趣。稿子内容是孙桥妇联给我们十一名孙桥籍子弟寄送军鞋和鞋垫,我是出于感谢才写这篇稿子的,没想到人家发表了。

事情不大,但聚在一起的京山老乡纷纷祝贺我,要我发挥特长,专写京山老乡的事迹,大报投不中,就往家乡的《京山报》投,让家乡的亲人知道,XXX火线入党,XXX作战勇敢荣立战功。。。。。。

玩笑开够了,他们认真地跟我说,周恩旭确实值得一写,没入伍前,他是一个不良青年,打架斗欧闹事,十有###都有他,父母为此伤透了脑筋。参战后,他开始为自己的过去忏悔,发誓立大功,当功臣,用荣誉洗刷过去的污点,为父母争光。遗憾的是他的母亲没有等到这一天的到来,在他参战后不久去世,他大哭一场,为自己,也为带着遗憾离去的母亲。在“”出击战中冒死抢救伤员,荣立二等功;可以告慰母亲了,母亲却带着遗憾撒手而去了。。。。。。

李久清去了麻栗坡,我找到三连炊事班的胡忠华,他那里有很好的水源,也有我们最稀缺的洗衣粉。他帮我洗着衣服,一改往日插浑打嗑,笑声不断,从不知什么是烦恼的劲头,忧郁阴森的脸想尽量舒展,却又舒展不开的样子。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难以释怀。

“王辉,你入党没有”?他知道我立了二等功。

“入裤裆,立了功,入党就得往后靠,名额得让给那些现在还是光棍的人”。

“你立了二等功,现在可以牛B了,回家也有脸见父母了”。他的语调充满了对我立二等功的羡慕,还有对自己没能立功的无奈,我知道他是为什么如此难以释怀了。残酷的战争让我们牺牲了许许多多,但同样的牺牲并不能得到同样的荣誉,这也是一个残酷的现实。一排长负伤后,一班长马永珍被提升为排长,这对其他同样资格的班长是个刺激。现在,二排长姚连生已被任命为二连副连长,而老副连长并未得到提升,这同样把老副连长置于十分尴尬的境地。二班长朱永刚,四班长郝允龙同时被提为排长,而与他们同样资格的班长张佩德仍然是班长,我想他也有巨大的失落与无奈。

就要离开战争,离开29号阵地了,郝爱在树上刻下了“天下第一市………烟台”,任文革刻了“荷泽豪杰遍天下”,我也想刻下点什么。这里见证了我生命中最为激情光荣一段岁月,如果将来有缘踏上这块土地,最激动人心的一刻,莫过于能够找到一处见证这段激情岁月的痕迹。

阵地中央矗立着一颗大树,我剥下一块树皮,将刻下所有守卫着的名字,这一想法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同。

“一群顽强的生命!一串英雄的名字!他们是:姚连生,郝允龙,刘景昌,张念勇,张国富,王辉,张忠元,秦松柏,李曰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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