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才刚刚站稳了脚步。
这楼顶上风太大,身上冷飕飕地,被吹的睁不开眼。
杨仪忙举手遮住脸,先扫向之前那个蔺汀兰靠过的、有些摇晃的栏杆。
俞星臣面向西,负手而立,不言不语。
杨仪小心翼翼贴着门边稳住身形,顺势看去。
眼前青山叠翠,溪流婉转。
细看,那明亮的白溪在阳光下犹如雪练,贴着那几座绵延山峰,山形蜿蜒,瞧着就如同是一条庞大威武的巨蛇!
杨仪错愕,不由说道:“想不到乐阳县还有如此壮丽的景色。”说了这句,她有些奇怪:“俞大人早知道?”所以才叫她上来一起看的么?
“景色?”俞星臣喃喃。
杨仪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俞星臣盯着那磅礴气派的山形,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杨仪还真不知道,可又清楚他这么问必有缘故。她哼道:“不过是几座山,一条河而已,让俞大人见笑了,我不过是个俗人,只能看出这些。”
俞星臣听出她的语气有几分小小的不悦,他反而一笑。
回头看向杨仪,却见风吹的她鬓边的乱发飘起,而她始终靠在门边,没有往这里多走一步。
他才意识到自己叫她上来是有些冒险了,杨仪这般身量,侥幸今日风还不算极大,若稍微再大些,只怕还吹下去了呢。
俞星臣定了定神,指着前方道:“前水后山,山水相通,从风水上说,这样的山形地势,叫做‘青龙转案’,藏风敛气,气运无绝……是一条小龙脉。”
杨仪虽然身子贴着门口,却仍是被这句话惊得震了震:“青龙转……案?小龙脉?这是、什么意思?”
俞星臣面沉似水:“就是说,在此处建造墓穴,可以大益于后代子孙。”其实这已经是含蓄的说法。
杨仪望着那边儿,原先只觉着景观极佳,被他提醒,竟又看出了几分森然之意。
她不由走近了一步:“那现在是瞿庄主命人在这里造墓?他是想……”瞿尽忠年纪不小了,如果是趁早下手给自己弄墓穴,那似乎也说得过去,只是看俞星臣的反应,不像是这么简单:“有什么不对?”
俞星臣垂眸道:“你忘了皇上最笃信什么?前年,诚南侯是如何下场?”
诚南侯请术士在封地觅到一块小龙脉的风水宝地,那术士大概是得意忘形,竟放言说葬于此处,后代必定承其气运,造化也必在诚南侯如今之上。
诚南侯应该也是昏了头,竟忘了忌讳,立刻命人开造墓穴。
谁知就算隔着千里,皇帝仍是知道了此事,当即传召诚南侯入京。
愚钝之人未必明白。可聪明者如何不懂。
如今诚南侯已经算是位极人臣,又封了侯爵,后世在这之上,将是如何?公爵?封王?或者……
何况占据的是一条小龙脉。
诚南侯在进京的途中,就暴毙身亡了,据说是得了恶症,就地烧化,竟不知葬于何处了。
谁不知道皇帝因一心修行,最忌讳这些占据龙脉的行径,南北东西各处,朝廷的细作眼线,不知几多。
如今竟在眼皮底下,也出了这种事。
俞星臣越想越是心惊,自言自语:“好生歹毒,这是唯恐俞家不倒。”
杨仪起初并没当回事,毕竟就算是叫做“小龙脉”,难道埋在这里,将来就会出个“真龙”。
但她同时又知道,对皇上而言,能不能出真龙不重要,皇帝是绝不会容许有人干这种上眼药的事的。
又听俞星臣这么说,她微怔:“谁唯恐俞家不倒?”
俞星臣回头:“还记得瞿梓期教的《清明日对酒》么?”他又扫了眼面前那青龙转案的小龙脉:“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我现在怀疑,瞿梓期不仅仅是因为发现沙狐踪迹而被杀害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乏力似的往后一退,缓缓地要靠向身后栏杆。
杨仪正惊讶于他的话,猛然瞥见他的动作,忙伸手将他拽住:“别过去!”
俞星臣一惊,却知道她这般提醒必有用意,当即下意识地向前一冲。
杨仪皱眉闷哼了声,竟给俞星臣拥着,撞在了塔楼壁上。
俞星臣似惊魂未定,一时竟没有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