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拉突然笑了笑,笑得很冷酷,“恐怕,这是最合适的。”
水玲珑看着她的清冷的笑容,觉得她在某些关键时刻,比龙琪还下得了狠心。她听她慢慢地说:“两年前,游自力的事出来后,小龙又找了我,郑重地重申了一遍遗嘱的内容,要我一定替她办到。”
她停顿了一下,“这些天,她是靠静脉注射维持人体所需的营养,过两天,医生会从她咽喉处切开,引为导食管,她会被割得支离破碎,同时,她还会变得嘴歪眼斜,眼泪鼻涕,浑身溃烂……”
这样一个活在世上,会给亲人带来什么?
水玲珑木呆呆地听着,“可是,小龙的父亲那儿……老爷子已经70多了吧?”
妲拉沉默半天后叹道:“何为孝?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也就是说,至大之孝,是光宗耀祖;基本之孝,是养生送死。而龙琪,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了。”
现在不光是做不到了,反过来倒要连累父亲。这她是不愿意的。所以死了,倒是简单的。
“那,她弟弟龙言……”
“这个责任是龙言的吗?”妲拉反问。
水玲珑无语了。这个责任不应该是龙言的。他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他有自己的生活。
其实,人间五伦,亲人也好,朋友也好,总是以利生和,以益生睦,若利益没了,爱便没了,美就更没了。
所谓两好合一好,你若不好,他人又如何肯对你好?
听起来是世态炎凉,其实世态未必炎凉,只是花开了,蜂蝶来;花谢了,蜂蝶走。仅此而已。所以,一个人尊严的底线,是以不拖累他人为原则的。所以,千万别活到让人欲甩之而后快的地步。人,当明白什么叫:知趣。
龙琪是个省事的,经过荣枯兴衰,有些事,她看得很清楚。
水玲珑想到这一层,也不由冷冷地笑了笑,尽管操小人之心是不厚道的,但凡事若能先操个小人之心,眼光自然就会宽阔许多。她突然又想一个人来,“对了,那方晓飞呢?”
那个人很难缠,他若知道了龙琪的死讯,会怎么样?
妲拉想了半天后,慢慢地说:“你说,要是当年的梁山伯不是死了,而是残废了,祝英台会怎么样?”
水玲珑听着无语,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他人。
龙琪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愿意带累,何况外人。就算方晓飞自己心甘情愿,龙琪也是不会答应的。因为她从来不把自己的命运寄希望于他人的仁慈,她只想做作那个施恩的人。
道理是明摆着的,“可是,方晓飞会怪你的……”
“就我这条命,随他处置好了。” ── 一命抵一命,妲拉大概早就豁出去了。
她说着看着水玲珑,她们的眼光一对,溅出一串火花,显然,她俩的意见已经达成一致。
水玲珑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瓶,“这是安眠药。从踏入官场,就准备着这个了。我告诉自己,若有一天遭遇困境,绝不偷生,免得现眼于世人落个笑柄!”
妲拉点点头,“说的是。眼睛一闭,随他人盖棺定论吧!无论对错,总有一命抵过。”
“那,我们这就向医院提出审请吧!给小龙一个安乐死。”
“医院?如果医院肯施行安乐死,我就不用找你来了。”妲拉说。
安乐死是一个在全世界范围内备受争议的话题。“安乐死”一词源于希腊文,意思是“幸福”地死亡。它包括两层含义,一是无痛苦的死亡;二是无痛致死术。从20世纪30年代起,西方国家就有人开始要求在法律上允许安乐死,并由此引发了安乐死应否合法化的大论战。赞成者声称:出生时,我们已经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死亡时,我们可不可以为自己找种较舒适的方式,特别是当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又痛苦不堪的时候?
但“安乐死”合法化受到很大阻力,宗教界尤其坚决反对。波兰的皮耶罗内克主教说:“这是人类企图纠正上帝。人类的生命并不掌握在我们手中,因为我们不是生命的赋予者。”
当然,我们有权选择让自己死得更安乐,接受这一点并不是件十分困难的事。问题在于、也正是立法者所担心的是,如何严格界定安乐死与“谋杀”之间的区别?
所以,在法律条文比较严密的西方国家医院,是绝不会为病人执行安乐死的。
妲拉说:“荷兰是迄今为止惟一认可安乐死的国家,他们在1993年2月9日议会上,通过了默认安乐死的法律,此后又放宽安乐死合法化的尺度。可这里不是荷兰。”
“那你的意思是……”水玲珑听得心惊。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