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车跑得又快又轻松,就得给车轴上点油;出于同样的目的,有些捕鲸者对他们的小艇采取了类似的措施;他们给艇底上油。考虑到油和水互不相容,油是很滑的东西,其目的是要使小艇划得更顺畅,故而,这个措施无疑是毫无危害可言的,也许还具有不可轻视的好处。奎奎格就特别相信给小艇上油的好处,一天早上,就在那艘德国人的“处女号”消失后不久,他就比平常更起劲地干起这件事来;他爬到悬挂在大船船舷上的小艇底下,把艇底擦得溜光水滑,像是要极力使光秃秃的龙骨长出一撮头发似的。他这么干似乎是在遵从某种特殊的预感,这种预感并非没有事实根据。
快到中午的时候,鲸鱼再次出现了,可是船刚刚向它们驶过去,鲸鱼就转过头去,匆匆忙忙地飞逃而去;鲸群混乱无序,就像是从亚克兴溃退的克丽奥佩特拉的船队。
不过,小艇追了上去,斯塔布一马当先。费了很大的力气,塔什特戈终于成功地扎中了一枪;可是被击中的鲸鱼,根本没有下潜,而是继续在水面上奔逃,并且加快了速度。刺在鲸鱼身上的标枪在这种不间断的拉力下迟早会脱落下来。于是,有必要继续用标枪攻击飞奔的鲸鱼,否则就得任之逃脱了。但是,鲸鱼游得太快太猛,不可能把小艇划到与其并排的位置。那么,还有什么可做的呢?
在捕鲸老手经常被迫使用的所有奇妙设备和技巧、各种熟练手法和数不尽的妙计之中,莫过于巧妙运用叫作投杆的那种鱼枪了。无论小剑还是阔剑,其实际效果都不能与之相比。对付一头飞逃的鲸鱼,它是唯一不可缺少的东西;它最大的用途和特色就是能在高速前进、剧烈摇晃颠簸的小艇上,把长枪准确地投出相当远的距离。整个长枪连钢枪头带木杆约有十或十二英尺长;枪杆要比标枪细很多,材料也要更轻一些——是松木的。它配备有一根叫作牵索的细绳,有相当的长度,用它可以把投出去的投杆再收回来。
不过,在继续讲下去之前,有件重要的事情得先提一下,尽管标枪也可以作为投杆,像鱼枪一样使用,但是却很少这么用;即便这么用了,成功率也不高。因为和鱼枪相比,标枪要重得多,也更短一些,这些实际上成了严重的缺陷。因此,通常来说,你必须先栓住一头鲸鱼,然后再让投杆发挥作用。
现在看看斯塔布。像他这样在最为紧急的情况下,依然能诙谐幽默、从容不迫、沉着镇定的人,比任何人都适合运用投杆。看看他;他笔直地站在飞驰的小艇颠簸的艇首,周身包裹在羊毛般的浪沫之中,拖着小艇飞奔的鲸鱼在前面四十英尺处。他轻轻地抚弄着长长的鱼枪,瞥了两三眼枪身,看它是否笔直,嗖嗖地把一卷牵索收在一只手里,以便把牵索的一端抓在手里,不让它妨碍牵索的其他部分。然后,他把鱼枪提起,正对着腰带中间,瞄准了鲸鱼;瞄准之后,他稳稳地压低手中的枪尾,让枪尖翘起有十五英尺高,使这件武器简直是平衡地托在他手中。他让你想起一个变戏法的人,用下巴平衡着一根长杆子。接下来,快得无法形容地一推,那明晃晃的钢枪高高地划了一个漂亮的拱形,射到泡沫四溅的远处,命中了鲸鱼的要害,在那里颤抖不已。这时,鲸鱼喷出的便不再是闪亮的水,而是鲜红的血了。
“它的塞子拔了!”斯塔布叫道,“这是不朽的七月四号;所有喷泉今天都要流出酒来!现在,如果那是奥尔良的陈年威士忌,或者俄亥俄州的陈酒,或者摩嫩加希拉无法形容的老酒!那么,塔什特戈,伙计,我会告诉你提着个小罐过去,到喷水孔那里,我们要围着它痛饮了!是的,正是如此,真心实意,我们要在它的喷水孔那里酿起上等的潘趣酒,从那活的潘趣酒碗里畅饮新酒。”
就这样,一边不断地笑闹打趣,一边熟练地反复掷出投杆,鱼枪像是用皮带巧妙牵着的猎狗,一再回到主人身边。痛苦不堪的鲸鱼张皇失措;牵索松弛下来,投杆人退到艇尾,交叠起双臂,一声不响地看着这怪物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