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吁了口气,摸索着在那块突出的石头背后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角落里的黑暗是温暖的,也是安全的。
从被关进这地方起到现在,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这鬼地方里面没有白天和夜晚。但这里出去又进来的人依稀有那么五六拨的样子,他偷偷计算过。每隔一段时间算一轮,会挑一批人出去,这是惯例,出去干什么,荷卡内法似乎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每一次门开,就是打开一次地狱的通道,那些从这扇遍布着锈迹和污迹的大门里出去的人,有的再没回来过,有的回来了,但全身伤残得不成样子,没过不久就咽了气。
尸体是从不见人进来处理的,荷卡内法听到身后有一些轻微的喀嚓声,他没有回头,因为知道后面在发生些什么,在这个人和兽没有什么区别的地方,尸体和某些弱者的身体往往是一些适应这地方的强者最好的养料。
‘什么叫做弱肉强食。’
父亲阿美奈姆哈特那时候对自己眯着眼说的这句话,当时听过则矣,不知为什么,现在却会时常想起。而说这句话的人眼下怕是早已被“食”了吧,被比他更强的强者。
这些年来阿美奈姆哈特的确累砌了很强的实力,曾经一度他以为他的父亲就是凯姆?特的王,事实上,最近这几年来他也的确是已经在以王子身份自居,在没见到那个更强的强者之前。
更强的强者。
当他展露手段的一瞬荷卡内法就明白了父亲同他之间的差距,而那个强者,整个过程他甚至都还没有亲自露面出手。
至今,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将军带着不足自己三分之一兵力的军队突然出现,强行破开城门时的眼神。那种不是人类所有的眼神,那种和周围这些人一样,但又不太一样的眼神……
像魔……
一旁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半躺在地上对荷卡内法咧着嘴笑。
他是回到这地方的幸存者之一,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一只手被整个儿从肩膀上撕掉了,左腿半根骨头斜刺出膝盖。但他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自己走进门,然后蜷在角落里发呆。随后的几天里,开始笑,对着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笑。但从来没听到他说过一声身上的伤很疼,和之前所有那些回来的幸存者一样,一边掰弄着腿上的断骨,一边笑。
荷卡内法看到他身后慢慢走过来一个人,眼睛盯着这个男人肩膀还有那么点肌肉的地方,眼神像只闻到血腥的饥饿野兽。
荷卡内法身不由己一阵恶寒。
而有点忘形的目光却随即引起了那人的注意。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荷卡内法迅速低下头。心脏一阵紧绷,喉咙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干痒,脸色变了变,他硬撑着把那声咳嗽咽了下去。
那人在原地站了半晌。
躺在地上的男子此时终于也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回头望向他,这男子看了看他,又朝荷卡内法瞥了一眼,然后转走开。
远处一些模糊的撕打在这空旷而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他的步子正是朝着那个方向过去。速度由慢到快。
直到他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荷卡内法这才长出一口气。
没有断气和不到病入膏肓的人暂时是不会成为食物的,这是这地方潜移默化所遵从的不多的秩序之一。即使是地狱,终究还有着维持它的秩序,没有人敢破坏这地方那一点点微妙的秩序,即便是这些早就被饥饿和无时不在的恐惧所折磨得神经麻木的俘虏和奴隶。
而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荷卡内法不知道,也不敢去计算这一天。
他注定只是这地方成为食物的那一类人,他逐渐开始腐败的肺部这么告诉他。
“咔啷!”在身旁那个男人爬动时锁链撞击出的声音里偷咳了几声的时候,不远处那道紧闭了很久的大门突然开了,带着一下沉闷的回响。
荷卡内法吃了一惊。门开的间隔比以前几轮提前,也因此,周围一下子死寂下来。
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盯着那道透进一片模糊光晕的门洞,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而每道呼吸声仅仅只代表一句话:这次会轮到谁。
一道硕大的身影出现在那片光晕里,连着斜投进来的阴影,让他看上去像座黑塔。似乎不堪忍受里面污浊的味道,他后退半步,眯着眼睛朝里头静静扫视一圈,然后抬手对着荷卡内法轻轻一点:“你,出来。”
周围的呼吸声一阵暂时的释然,荷卡内法的心脏猛地一紧。
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手交错捏着,感觉不到彼此间的温度,手指是冰冷的。他发现自己的小腿在微微发抖,一种无法控制的颤抖。
而那个人在点到他之后没有再继续指向别人。
“出来!凯姆?特人!”片刻,久等他不出来,那个巨人在门口不耐地抬高声音吼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