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嫔一怔:“谁?”
吴述礼道:“这姑娘姓孙,是琵琶乐伎。下奴昨儿个见了一面,她有沉鱼落雁之姿,琵琶也弹得着实是好。更紧要的是,她与倩贵嫔有仇,不必怕她得了幸后去投奔倩贵嫔,以致反咬娘子一口。”
林嫔有些意外:“何以会与倩贵嫔有仇?”
吴述礼轻笑:“听闻这人原是莹婕妤举荐给倩贵嫔的,倩贵嫔原也想用她,而且做得极为谨慎,大半夜才传召她去了漪兰阁,还是借吴充华的人去教坊请的。结果不知什么缘故,两人不欢而散,孙氏最后是哭着出的漪兰阁。下奴问她的时候,她不肯多提,却恨得咬牙。娘子若是有意,可以亲自传她到跟前问上一问,想来她不敢期满娘子。”
林嫔这般一听,自然心动。
若放在以前,她是不怕自己的人跟了倩贵嫔的,可现下倩贵嫔的位份反压了她一头,她又失了权势,事情就难说了。
如此一来,自然是与倩贵嫔结了怨的才用着踏实。林嫔当即就命吴述礼将孙氏寻了来,着人备了好茶,静等一见。
吴述礼去得很快,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孙氏就到了橘合馆。卧房门口的宫女揭开珠帘,孙氏微微颔着首步入房门,林嫔甫一定睛,就已怔住。
她果真是沉鱼落雁之姿,肤如凝脂,眉如远山。整个人都像一尊精雕细琢的白瓷俑,清丽却不庸俗。
林嫔愣神的工夫,孙氏在她面前拜下去,她忙回神,道了声“快起来”。
孙氏边起身边微微抬了抬眼,一双杏仁眼明亮清澈,望着她,怯生生道:“不知娘子召奴婢前来,有什么吩咐。”
“姑娘坐。”林嫔强忍着一直以来对教坊的厌恶,薄唇勾起一弧温和地笑。一旁的宫女闻言就上前为孙氏添了一张绣墩,孙氏低着头坐下,林嫔悠然又道,“我听说,倩贵嫔前些日子见了你,最后却不欢而散,为何?”
孙氏闻言眼眶一红,声音就哽咽起来:“奴婢知道贵嫔娘娘传奴婢去的用意,便顺着娘娘的心意说……说自己会尽心侍奉陛下,不论来日位份如何,都会一辈子记得娘娘的恩典。”
林嫔蹙眉:“这不是挺好?”
孙氏苦笑,嗓音变得沙哑:“可贵嫔娘娘却勃然大怒……说奴婢、说奴婢异想天开,这样卑贱的身份竟还敢奢求位份,让奴婢乖乖留在她身边,她保奴婢一辈子吃穿不愁……”
林嫔眉心一跳:“她的意思是,要你无名无分地在她身边待着?”
孙氏点头,眼泪涟涟而下:“可这怎么使得……奴婢便是再贱,也不能这样没名没分地一辈子啊!况且、况且若是那样……只怕连命也保不住,奴婢只好求她开恩,求她在事成后准奴婢有个名分,哪怕只是个末等少使的位子也好……她却执意不肯,说奴婢不懂安守本分,将奴婢斥走了。”
林嫔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事在后宫本也是有的。嫔妃们怕自己笼络不住皇帝,从教坊亦或宫女之中寻些美人来侍君,却不肯给个位份。这样的事本不合规矩,但以她们的出身,皇帝大多也是不在乎的,还是宫中的正经妃嫔更为紧要,自也不必为她们这样供人取乐的人坚持什么。
可她倒没想到,倩贵嫔竟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转念又觉也不稀奇,从先前的几次过招,她已可知倩贵嫔是个狠角色,什么样的手腕都使得出来。
只可惜,这回只怕狠错了地方。
林嫔嫣然一笑:“可怜见的,莫哭,你好好跟着我,陛下要给你什么位份我都不拦着。另外……”她状似无意地瞟了眼孙氏,“你家中还有何人?我帮你养着,你好好为我做事,我保他们荣华富贵。”
她说罢无声屏息,暗想此人身在教坊,十之八九是家中落了罪的。若家中亲眷皆已因罪亡故,此人无依无靠便也不好拿捏,她还是换个人用为好。
却不料孙氏面上蓦地露出惊喜,抹了抹泪,一下子跪下去:“奴婢、奴婢爹娘获罪,是被宫外的姨姨父姨母养大的。可后来姨母也生病故去,姨夫也身子不好,奴婢俸禄微薄,也帮衬不了多少,娘子若能……”
“好了。”林嫔不待她说完,就点了头,“小事一桩,我明日就差人给你家送钱去,再挑几个仆婢侍奉你姨父,你就放心吧。”
“谢娘子!”孙氏连连叩首,叩得地上直响。林嫔笑睇了眼近前的宫女,那宫女忙去搀扶,林嫔和颜悦色地又道:“快去歇着吧,待我安排一二,过几日就送你去围场。陛下前去围猎只带了莹婕妤与倩贵嫔二人,正是新人出头的好时候,以你的姿色,十拿九稳。”
“奴婢明白了。”孙氏深深一福,口道告退。林嫔唤来身边掌事的红翡亲自送她出去,径自靠向软枕,长长地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