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恺到临造访,一为元家救命之恩,二为当朝高官,元老爷饱读诗书,谨奉忠孝仁义,对这位贵客自是端出满腹恭敬相待,说是诚惶诚恐亦不为过。而阳恺,结识元家二老,当然如元慕阳所猜测,是别有用心。只是,对他来说,这仅为诸多棋步中的一步,也许可用,也许弃用,也许留待后用,一切只以棋局进展而定。未雨绸缪当如是。
这日,他与元家二老周旋了半日,甫回别业,即有下人来报,随尘道张接连几日未归。他正欲派人寻找,又有报称,道长已回,但脚步蹒跚,似受重伤。快步赶到随尘道长居处,后者果然形容枯槁,吐息虚无,眉间并有一股黑气漫延,病态昭然。
“道长那日说,要本侯派人带恋儿到林间小筑,一,你要试醒春山庄高人所在,二若时机允许,会唤醒恋儿记忆。如今重伤归来,当时醒春山庄的高人伤了道长没错罢?”阳恺未给他唤大夫,因他明白能伤随尘者,定非凡人,既不是凡人所伤,凡人大夫便也无济于事。
“是贫道失算了。”随尘闭眸深吸,“是贫道错估情势,轻敌在前,以致被妖孽趁虚而入,有愧侯爷所望。此劫也算是贫道命定之劫,合该如此。”
那日,林中施治狐妖,最后关头,被春眠以血破法,亦使他心血不稳,心浮气乱。随即,一份巨大迫力当头罩下,他殚力反击,与对方拼斗不过三五回合,已知对方实力惊人。随后又有另人加入,他遂感难挡,施术逃脱之际,背上深受两记掌袭,直待风遁五十余里后,方驻足换气,连吐三大口血,几乎不支。强力免撑,寻得一僻静地处,调息了五日时光,才有气力赶回侯府别业。他深知,对方若非急于救治那只狐妖,不会放弃追赶,若追来,他必定凶多吉少。
“所以,恋儿已经回醒春山庄了?记忆亦并未恢复?”
“是,夫人已然被人带走,所性贫道并未暴露侯爷身份。”他虽不至于诳语欺骗,但也不敢说出其时春眠因恸吐血之实。“侯爷,请容些时日,待贫道稍作休养,精力恢复,即为侯爷尽该尽之力,行该行之事。”
“能试出对手实力,早做提防,道长此行也不是毫无斩获。放宽心好好休养罢,有些事,的确不能操之过急。”阳恺安抚少许,为其留出了空间和时间。
返回寝楼途中,他步履微沉,若有所思。
“侯爷,若对方当真有高人相助,随尘道长非其对手,该如何是好?”杨成问。
“本侯担心得也正是这一点。”他眉峰稍蹙,“本侯对随尘的期望,只是能找回恋儿,其他的,实在不该分他太多精力。”
定步思量良久,他目内精光跃起,倏然回身,“阮阳王曾师从无云大师,可对?”
“属下的确也听过如是说法。但据闻,普济寺的无云大师也已不在,有人传其坐化飞升已列仙班,有人传其仙游四方不知所踪。。。。。”
阳恺挥手,“本侯不是要找无云大师。你不记得了么?阮阳王每年生日,都会有一位僧者前来祝寿,那人是普济寺接任无云大师住持之位的戒嗔大师,名义上称阮阳王一声‘师兄’,对阮阳王甚是敬重。戒嗔大师亦乃得道高僧,且疾恶如仇,对魔祟邪妖之物恨之入骨。方才随尘道长言伤他者为妖孽,如此,我们不妨劳烦阮阳王。”
“属下该做什么?”
“你在这边守着随尘道长,满足他一切所需,对醒春山庄那边的关注也莫中断。”
“侯爷要回京?”
“对,拜托阮阳王之事,本侯须亲力亲为。下个月初三即是阮阳王的寿辰,届时本侯要亲自过府祝寿。”阳恺勾唇一笑,“自然,本侯也会把元慕阳带离黄梅城。”
他此时不能把恋儿要回身边陪伴,当然也不想让她陪伴别人。如今户部那纸公告所造成的余震,元慕阳操持得也差不多了,接下来,他自该再找些事来给他操忙。
“货通天下”京城分号管事犯事下狱,十几名伙计也因同案嫌疑一并在押大牢。贵分号如今为官府打下封条,列为禁地。门前镇日有诸多与贵号有生意来往的商家声嚷讨要货款,并有人扬言要南下黄梅城,直接找上“货通天下”当家讨个说法。。。。。
元慕阳阅罢京城最大商贸伙伴欧阳家主事欧阳南天送来的书信,而后交给自己的总管。
元通浏览过后,面上沉色,道:“是阳恺。”
“何以见得是他?”
“在京城,欧阳家身在黑白两道,凭他与庄主的交情,若庄管事等人犯得只是一般罪过,他应该不难加以营救,还可趁机让庄主欠下他一个人情。从信中看,他不是没有想过出力,只是事情过于棘手,对方权势过大,权衡之下,他给放弃了。”
“本庄主想不出阳恺陷一个管事下狱又能如何?难道是想从庄管事嘴里要出背后指使之人乃元慕阳的口供,以治整个元家的罪过?”
“不管他意欲何为,庄主势必要进京一趟。”
进京么。。。。。难不成这便是阳恺的目的?元慕阳挑了挑剑眉,“庄管事为春家操劳一生,本庄主是一定要亲去看望,我会带三爷同行。这府外的事,由二爷打理,府内的事,你全权处理。”其他,包括他最挂心的人儿,元通会拼死相护,襄菊亦会精心服侍,反不需要多事叮嘱。
“属下获知,阳恺已于两日前返京。庄主此次到京城,要小心了。”
“他回京,本庄主进京。。。。。”这堂堂昌阳侯,有点幼稚呢。但若是出自男人的微妙心思,一切皆可理解。不知进京之后,昌阳侯又会有何打算?
救人如救火,元慕阳翌日便踏上赴京之途。行程中,他不止一次设想,京城内会有何事待他。但他想了千回百转,也未想到,等在前面的,会是一场皇家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