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刘彻便感觉到自己下颚被重重一击,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待得公孙兄弟听到激烈的水声赶到时,便看见齐膝深的河水里,两个满身泥泞的家伙,正扭打在一起——卫青气蒙了头!
这种贴身肉搏式的扭打,和武功没多大关系,刘彻身强体壮,臂力奇大,一时两个人倒也旗鼓相当!
公孙贺和公孙敖张大了嘴,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陛下!陛下!陛下,别打了!——”
“卫青!卫青!你是怎么回事!卫青!这是陛下啊!”
……
气得头晕眼花的卫青猛然住手——这是皇帝陛下!不是那个少年阿彘!
两个全身裹在大大的披风里连头脸都看不见的人,迅速往皇帝大帐走去。一路上,纷纷来盘问阻挡的卫士们,被公孙兄弟喝止,然后被皇帝杀人的眼光吓得退了下去。
匆匆进入大帐,刘彻一把扯掉裹在身上的披风,内侍们倒抽一口凉气:皇帝陛下全身都是泥水,衣服还扯破了几处,脸上除了下颚之外,额角也有一块靑肿。内侍们忙把披风接过去,便要扶皇帝进入那个大大的浴桶里。
“那边,也这样备好浴桶,给旁边的那个家伙!”刘彻没有好气地道。
另一个人默默地扯掉披风,原来是卫青,他也是一身泥水,从头湿到脚。不过,除了发髻散乱之外,脸上倒没挂彩。
在皇帝指示的那边,同样备好了浴桶和热水。中间挂起一道厚厚的锦帘。
卫青脸色铁青,气鼓鼓地摔开小内侍搀扶的手,利落地跨进浴桶里,热水漫上被冷水浸过,被冷风吹得冰冷的身体,那热热的麻酥酥的温度,让他紧张的身体和神经略略放松。
那边刘彻也似乎在享受着这样的放松,除了隐隐的水声没有别的声音。
卫青的胸中,气愤恼怒和忐忑不安纠结在一起,他的胸膛还在因为愤怒而起伏不定。
忽然听见那边刘彻开口了:“卫青,你刚才打我的时候,是把我当阿彘来打吧?”
他说的是“我”,不是“朕”!
卫青愣住了,没有回答。
“如果是皇帝,你不会动手的。你动手了,那么就是说,那时候,你还是把我当作了原来的阿彘!”刘彻继续道,声音有着隐隐的愉快和轻松。
卫青还是不说话,默默地撩水浇在身上。
“我真的很高兴,卫青!”刘彻说,脸上有满足的笑意。
卫青那边的水声停了下来。
刘彻自顾自地说道:“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个朋友。阿彘却有一个朋友,叫卫青!如果这个朋友不见了,我想,阿彘和我一样伤心!”
卫青终于开口了:“陛下认为,什么是朋友呢?”
刘彻笑了,在水汽氤氲中,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朋友,就是你可以在他面前伸直双脚坐着,摊开四肢躺着,可以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给他看,可以把自己最隐秘的东西跟他分享,跟他讲在别人面前讲不得的话,或者是可以跟他打一架而不担心他会愤愤报复的人!”
卫青没有回答,他那边传来缓缓的撩水的声音。
忽然,刘彻笑出了声:“卫青,你的拳头可真硬!”
卫青一愣,想想刚才皇帝和臣子在泥水中混战的情形,忽然忍不住好笑,越来越好笑,全身抖动遏制不住,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在他笑出声来的那一瞬,刘彻响亮的大笑也传到了耳边。
卫青和刘彻,在建元三年祓祭这天,笑得十分畅快。以至于内外侍立服侍的小内侍们由惊愕变担心:“皇上和他的营骑统领,是不是同时疯了?”而这笑也暂时让卫青忘了责问:那么偷吻,是不是也在刘彻朋友可以做的事的范围里?
建元三年的上巳节,以天子刘彻和营骑统领卫青打了一架而结束。这场架的直接后果是,统领卫青有好些天只要有空就一直无意识地擦着自己的嘴唇,擦得嘴唇差不多要破了。
而皇帝则是另一种情况。
似乎因为这一架,有些原来他担心失去的东西被证明还存在,至少是部分存在。所以,他在卫青面前,特别是没有人的时候(这种情况本来就少,现在就更少了。因为皇帝的这个营骑统领,只要有单独跟皇帝在一起的可能就尽量避免或逃开。)恢复了一种如同以前阿彘在卫青跟前才有的自在和放松。
他企图,让自己和卫青相信一件事,就是,在皇帝和卫青之间,有一道不属于别人的桥梁存在!
呃!还有,还有一个后遗症,就是,刘彻要忍住对卫青的渴望,变得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卫子夫
春天在上巳节以后正式隆重来到长安。
一切的节奏都越来越快。所有的树木似乎都是你在前一天发现它们才刚萌芽,第二天就抽出了碧绿的叶片。桃花谢了,梨花白漫漫地开;梨花开过了,上林苑和建章宫各种奇花异草就紧接着开始打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