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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第1页)

来弓着身子,迈着像甘特一样的步子,一对瘦削的肩膀被过于沉重的报纸压得弯下来,一副甘特家人特有的含辛茹苦、忍饥耐劳的样子。

他身上体现了他们这家人不幸的典型的特征,独自一人在黑夜中行路,死亡和黑衣天使时刻在头顶上盘旋,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清晨3点半钟,他和其他的报童已经背着满袋子的报纸,坐在路边小餐馆里。他一手端咖啡,一手夹着纸烟,不吵不闹,低声笑着。突出的是已十分敏感的嘴唇和那对总是微眯的双眼。

在家的时候,他只静静地关起门来和尤金一起玩。时不时地用他苍白而粗硬的手拍他几掌。两人之间建立起的这种默契,家里其他人谁都看不出来,也不会理解。他常从自己微薄的工资里拿点出来花在弟弟身上。生日的时候,圣诞节时,或是其他什么喜庆的日子,他都要买些昂贵的礼物送给他。看到自己对尤金就像是麦西那斯一样,毫不吝啬地将感情和可怜的一点财富全都献给弟弟,他内心里也好感动、好欣喜。他到底挣多少,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他从来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谁也管不着,这是我自己的事。上帝在上,我也不找你们要任何东西。”每当伊丽莎好奇地追问他时,他就粗声粗气、不耐烦地这样回答。他对全家人有着深深的抑郁的感情。他从不忘记家人的生日,总是把生日礼物放在他们看得见的地方,礼物并不大,也不贵,却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要是他们惊喜得有些夸张,千分喜欢,万分感谢。他就把头扭到一边,温和地、不太耐烦地笑着说:“好啦好啦,听听,说什么哪!”

也许,当他裤缝笔直,衬衫笔挺,撇着内八字走在街上时,或是心神不定,一言不发地在家里来回走动时,他的黑衣天使就在为他哭泣,不过别人都看不见,也想不到。他在这里是个陌生人,他在家里寻找着,一心要找到进入生命的大门,找到那扇暗藏着的门——那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也许这些东西会把他领进光明和友谊。他对家庭的感情是至关重要的。在这个吵嚷不息,闹哄哄的家里,他的严肃、安静是对全家人神经的一种镇静剂。他默默地具有一种权威,苍白的双手又十分灵巧,总是找些东西修修。他会做很精细的木工活,用旧的家具经过他一修就会变成新的一样。他常常不声不响地就修好了电路,装好了插座。 。。

《天使望故乡》 第十节(2)

“这孩子天生是个电气工程师。”甘特说,“我一定要送他去外面上学。”说着他就把里德尔上校的儿子查尔斯多么有出息,凭他的电气技术挣了多少大钱来供奉他的父亲,描绘得活灵活现。紧接着就尖刻地责骂自己的儿子们,大肆吹嘘自己如何了不起,谴责孩子们如何没出息。

“别人家当爹的老了儿子能养他,我的儿子就不行!数我的儿子没用!唉,我的上帝哟,等哪天我老了,该靠儿子了,那就惨喽。上次塔金顿就跟我说,他家的拉夫16岁开始就每个星期往家里交5块钱了。我有哪个儿子会这样对我?你们说说。等到哪天连地狱都已经冻上冰了——到那时也没指望!”接着他又感慨万千地忆起自己年轻时如何艰辛,小小年纪就被赶出家门自己混饭吃(有多小要根据他的情绪,这次说是6岁,下次又可能是11岁)。反正是拿自己当年的穷困辛苦和孩子们现在的奢华享受来做个对照。

“没有一个人为我做过什么事,”他吼叫着,“可你们的事一切都有人给你们做好。我从你们这里得到什么感谢了?你们什么时候想到过,老爸一人在那个冷森森的店铺里从早累到晚,就为了让你们有吃有住?想过吗?忘恩负义的东西。畜生都不如!”尤金听到这些话总是难过得要命,一口饭噎在嗓子里半天下不去。

尤金早早就领悟了成功的真谛。有份工作是最起码的,但是光有工作可不够,更重要的是得有钱。越要成功就越要有钱,至少能“养得起自己”。这一点甘特和伊丽莎都坚信不疑。他们说到某个人时,总是说:

“这家伙一文不值。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说完,伊丽莎还要补上一句(而不是甘特)。

“他的名下一丁点产业都没有。”这是对无能之辈最严厉的声讨了。

在这春意融融、空气清新的早晨,尤金总是6点半就被他爸爸从床上叫起来。他被叫到下面冷嗖嗖的菜园里,拿着篮子,在爸爸的帮助下采摘果菜,一篮一篮的大莴苣、小萝卜、李子、青苹果什么的,再晚些还有樱桃。他把这些堆满一个大篓子了,就提着到左邻右舍去推销。此时正是早饭飘香的时候,他卖得轻松愉快,一篓子只卖5到10分钱。等他高高兴兴挎着空篓子回到家时,刚好赶上吃饭。他喜欢干这活,喜欢菜园子里的味儿,喜欢新鲜蔬菜的味儿,这块土地生出了这许多美妙诱人的东西,又使他口袋里有了叮当作响的钱币,真让他喜爱有加。

他赚来的钱可以自己留着,可是伊丽莎总要喋喋不休地叫他不许乱花,说可以拿到银行里开个户头,将来干事业用,或是置块地也行。她还给儿子买了个小储蓄罐。尤金手里捏着小分币,极不情愿地放进去。他一有空就把小罐子拿到耳边摇晃,憧憬着大把花钱买东西那种痛快劲,只可惜这瘾头被锁在了罐子里,心里便有一种无奈的满足感。钥匙是有一把,可是在伊丽莎手里攥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也许是由于体内什么化学成分的作用,他结实幼小的身体一下子拉长了。他变得细瘦高挑,面色苍白,比同龄人高出许多。伊丽莎就说:“这孩子已经长大了,该做点事了。”

于是,在学校不放假的期间,每个星期四的下午,直到星期天,他都得上街叫卖《星期六晚报》。这是卢克经营的一家报纸分销点。尤金对这活儿恨得要命,总是怀着一种恐怖的感觉等着星期四的来临。

《天使望故乡》 第十节(3)

卢克自12岁起就干报纸分销人了。要论推销,他在小城里还真算是小有名气。他常是咧嘴笑着向你走来,朝气蓬勃,巧舌如簧,所有的活力一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他每时每刻都有事做,心里没有秘密,没有任何需要隐藏、需要小心保护的事,他本能地害怕孤独。

他最最渴望的,就是得到这个世界的尊重和喜爱,而家庭的温暖与尊重则是他心理上最基本的需求。那些说滥了的好听话,对他表示喜欢和友好的一言一行,都像生命中的呼吸一样一日不可或缺。在喷池边的冷饮店里,他固执地抢着付钱,平时总要给伊丽莎带冰淇淋回来吃,给甘特带香烟抽。甘特逢人便夸自己的这个儿子慷慨大方,这么一来,孩子就更想听表扬了。他由此建立起了一个“够朋友”、有点子、不自私的好形象。并不是没人笑话他,但所有的人都很喜欢他。人们都叫他是“大方的卢克。”

那些年里,只要尤金的口袋里空了,卢克总会不由分说硬塞给他一块硬币。就算他真的需要钱,每次拿到钱时总还是觉得挺别扭,好像接受了施舍似的不好意思。尤金本能地理解,哥哥的慷慨是等着你给他感激和尊重的。他强烈地感到,这点欲望使他失去了自己的独立性。

在本的关心面前,他从没有不好意思过。他幼小的心灵十分敏感。他早就知道,这个哥哥不耐烦的时候可能会骂他,发起火来也会揍他,但他绝不会记起以前曾给过他什么东西,哪怕是心里头想一想给他送过什么礼物都会令本感到难过。尤金在这一点上很像本,如果想起给别人送过礼物,自己便有些趾高气扬,这是最让他看不惯的。

就这样,还不到10岁,尤金的精神生活里就形成了一种理想与现实不能一致的复杂状态。很多事情他不能理解,甚至感到愤怒,可是他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而且他也确实找不到问题的答案。许多挂着善行标签的行为,是那么令人诅咒,许多别人看来高尚的事情,却那么让他恶心。还在8岁的时候,他就得面对这些让他伤透脑筋的难题:小气的大方,自私的慷慨,高尚的卑鄙。他无法探究,也就不能解释人性中那种根深蒂固的哗众取宠的本能。他一觉得自己也一定是这么丑陋的,心里就十分痛苦。

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诚实的。每当要用心用脑做什么判断时,这种诚实的特性就处于主宰的位置。因此,要是去参加某个他没有什么感情可言的远房亲戚或是父母朋友的葬礼时,他如果听着牧师庄重的祷文或是唱诗班哀挽的歌声,感觉到脸上挂出了做作的悲哀的表情,就会有一种深深的自责油然而生。于是他故意转过身去,翘起二郎腿,眼睛毫无所谓地望着天花板,或者带着微笑朝窗户外看。直到他发现这样做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周围投来不满的目光时,才回过身来。只有这时他才感到一种抑郁的满足,似乎虽然丧失了尊严,却真实地记载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卢克却尽情展示了小老百姓们的那些所有怪本领。每一样他都做得十分卖力。不管是友情、悲伤、同情、祝福,或者是谦虚,没有他玩不熟的,就连那些最麻木的人都另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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