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你误会竟陵王……不,你误会太子殿下了,他并不是我们从前想的那样……”谢王臣道。他想说李放并不是以前他们所以为的那般权欲熏心,只为与广陵王争权夺利,他想说李放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将这破碎的山河重新粘合。可是在李昶那仿佛失去灵魂的躯壳之前,他的一切说辞都没有任何意义。
&esp;&esp;而“太子殿下”四个字,更是触动了李昶敏感的神经。
&esp;&esp;“呵,谢大公子是想说他李放品性高洁、并不贪慕权势,可是如今成为太子的人又是谁呢?”李昶冷笑道:“如今谢老爷子死了,谢之棠也离开了,你们谢家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走吧。”
&esp;&esp;谢王臣知道如今的李昶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的话,他叹了一口气道:“如论王爷您会不会接受我,我都不会离开。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奉太子之命而来。我接到的命令是在竟陵援军赶到之前,帮助王爷守住庐阳城。根据陛下颁布的诏令,太子殿下有权接掌庐阳军务。我持太子谕令而来,即使是王爷你也无权要求我离开。”
&esp;&esp;李昶不愿多看他一眼,淡淡道:“随便你。”
&esp;&esp;利益交换
&esp;&esp;孟春已过,正是江南莺飞草长之时,甫历大战的淮南城却毫无春意。半个月之前还热闹繁华的城池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广陵大军撤退之时,放火烧毁了来不及带走的所有东西,大半城郭沦于火海之中。当地富室豪贾早已携钱财逃往他处,剩下的不过是些家中别无余财的普通人。他们或被北梁军屠杀而死,或沦为奴隶。萼绿华在淮南城大肆搜刮,所得亦有限,完全不足以弥补军中粮食亏空。她命人沿淮江两岸四处搜刮存粮,以至于激起各地的反抗。这些民变虽然都被一一镇压下去,却也大大延缓了北梁大军继续南下的脚步。
&esp;&esp;淮南城的城墙之前在炮火中受损,萼绿华入城之后已经征调民夫,紧急修葺了一番。但为了防止流民作乱,淮南城的城门大部分时候是关着的。
&esp;&esp;这一日入夜之后,淮南城门却轰然大开,几道黑色骑影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消无声息地到了城下,北梁军在淮南战场的最高指挥者萼绿华竟然在城门口亲自迎接。
&esp;&esp;萼绿华身着一袭紫色缠枝牡丹花绫纱裙,云髻高耸,黛眉轻挑,朱唇明艳,显得艳丽又高贵,与之前一身戎装、杀伐果断的女将军判若两人。她望着马背上的那道挺拔人影,轻轻敛衽为礼:“王爷一路风霜,甚是辛苦。绿华已备好晚宴,为王爷接风洗尘。”
&esp;&esp;她轻轻地朝慕容青莲伸出手,在她身后,一辆青骢马拉着的宝盖香车停在道旁。
&esp;&esp;慕容青莲目光深沉:“带路吧——”他仿佛没有看到那只纤纤柔荑,胯下坐骑向前两步,便已越过萼绿华,行在前面。
&esp;&esp;萼绿华脸色僵硬,深吸了一口气,道:“王爷不如下马,与我共乘如何?”
&esp;&esp;慕容青莲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皇后,你我之间,又何必拘于儿女情态呢。”
&esp;&esp;他说完便催马向前,身后从属亦紧随其后,只将萼绿华一人抛在后面。萼绿华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是她不愿于人前失态,径自上了马车。片刻之后,马车之中发出一道冷声:“回郡守府。”
&esp;&esp;自稷都那回她私自对卓小星出手之后,慕容青莲便对她态度大变。虽然表面上对她仍是一如既往的信任,把东线军务彻底放手交她指挥,甚至为了防止军中有人不听号令,连龙渊剑都交给她保管。可是在私下,他却始终吝于给她一丝温情。每次在她靠近之时,总是会提醒她,他们之间不过是合作的关系。
&esp;&esp;诚然,按照约定,琅嬛胜地与慕容青莲确实只是合作。在慕容青莲一统江山之后,她萼绿华便可母仪天下,成为一国之后。而琅嬛胜地亦可拿到西北数十座矿山的开采权、铸币权以及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权,以将这样一个大多数时候神隐于江湖的门派传承下去。可是当初她选择慕容青莲,却并非仅仅因为他是一个适合的合作对象。
&esp;&esp;这位北梁的淮北王有着觊觎巅峰的野心、坚韧的意志,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经常不择手段,在萼绿华看来,这才是成为乱世之君不可或缺的素质。而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她的喜欢与征服。
&esp;&esp;虽然这个男人心里仍然记挂着别的女人,但她也毫不气馁。慕容青莲还不知道西北局面已变化至此,而她已经从琅嬛胜地的情报渠道得知:卓小星已经解决了柔然与魔教两大问题为了李放,她早晚会从凉州城挥师向东。届时,慕容青莲自然会知晓,那个女人已经成为他一统江山的一大障碍。而自己不负众望为他攻下淮南城,则是帮他在问鼎天下的路上迈出了好大一步。感情和野心,他会如何选择,还不清楚吗?当初慕容青莲不也为了龙渊剑放弃过卓小星吗?
&esp;&esp;郡守府的接风宴精彩纷呈,原来是淮南城教坊司的女乐们来不及出逃,眼下打扮得花团锦簇,吹拉弹唱,载歌载舞,成为酒宴上的一道道风景。
&esp;&esp;慕容青莲却无心欣赏,他心不在焉地望着右手边空无一人的座位,唤来一位琅嬛胜地的女弟子,问道:“萼绿华人呢?”
&esp;&esp;女弟子恭敬地行了礼,答道:“回禀王爷,大师姐说身体不适,已经先回房休息了。大师姐说王爷若是有事,可以明日再去找她……”
&esp;&esp;慕容青莲面色一沉,萼绿华此举分明是报复他之前在城门口将她撂下的行为。他心底无由来地感觉不爽,怒眉一扬道:“她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她——”
&esp;&esp;女弟子哪敢冒犯,况且萼绿华也交代若是慕容青莲找她,也不必认真阻拦。不一会,女弟子便带着慕容青莲来到萼绿华卧室门外。
&esp;&esp;纱帐之内,萼绿华正在对镜理妆,她此刻身着一袭浅紫色薄丝衫,襟口绣着一朵粉色牡丹,服帖地绽放在她饱满的胸前。高耸的云髻正松松垮垮的垂落下来,落在两额之前,显出一种丰熟慵懒的美。
&esp;&esp;她听到响动,却并未回头:“今日已夜深了,王爷可有要事?”
&esp;&esp;慕容青莲冷声道:“萼绿华,你别以为打下了淮南便可以在本王面前居功。本王听说,在淮南一战中,你那个好师妹将龙渊剑失落阵前,为李昶所得,可有此事?”
&esp;&esp;萼绿华淡淡道:“原来王爷半夜来此是为了兴师问罪,我听说李昶得剑之后并未派人将此剑送往金陵,此刻龙渊剑仍在他之手。只需攻下庐阳,我自然能为王爷重新夺回此剑。比起龙渊剑,我认为还有两件事才是王爷当下需要关心的。”
&esp;&esp;慕容青莲怒色稍敛:“什么事?”他已接掌北梁大权,但尚未登基便仓促南征,亦未来得及整合慕容傲的所有遗产,在情报方面经常需要仰仗琅嬛胜地。况且他连日赶路,探马不及来报。
&esp;&esp;萼绿华道:“王爷恐怕已经很久没有关于西北的消息了吧。”
&esp;&esp;“西北?”他上一次得到西北的消息是在大约一个月前,柔然大军西近,凉州刺史陈兆亮派人向周边各郡求援。那时他对此颇为担心,但很快便得到卓家军重现雪岭关,与柔然彼此僵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