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酒杯放在右手边的酒盘上,转过身来,仿佛要对我说点儿什么。我也在等着她开口,结果她却一阵沉默。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因为谁都无话可说,有些冷场。我只好假装随意地摆弄一支雪茄,研究烟灰和喷到天花板上的烟雾。
就这样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她率先打破了僵局。格拉迪·柏森贝羞涩地一笑,垂下了眼睑,开了口。她的那张好似鳗鱼般的嘴嗫嚅着成了个怪异的夹角。
“雷欧奈,我想告诉你个秘密。”
“是吗,不过,我现在得走了。”
“别紧张嘛,雷欧奈,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干吗这么紧张?”
“一般的秘密可引不起我的兴趣。”
“在美术作品方面你是个行家,你一定会对这个秘密感兴趣。”她安静地坐着,手指却一直在抖,并且不安地拧来拧去,就像一条条小蛇在蜿蜒扭动。
“你不想听这个秘密吗,雷欧奈?”
“我还是不要知道为妙,也许你以后会非常尴尬也说不定。”
“也许会,你知道,在伦敦这个地方最好少谈论一些八卦新闻,特别是涉及一个女人的隐私,可能这个秘密还会牵连到四五十个淑女。不过,这个秘密与男人们无关,除了约翰·约伊顿。”
我对她的秘密丝毫没有兴趣,因此,我没有接她的话茬儿,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可是她却似乎没有看出我的心思,仍然兴致勃勃地说:“我要告诉你这个秘密了,当然,最好你得保证不泄露这个秘密。”
“噢,当然不会。”我只好说。
“你发个誓!”
“发誓?好,好,我发誓。”出于礼貌起见,我只好很不情愿地发了个誓。
“好吧,那我说了啊,”她又端了一杯白兰地,凑到我的跟前,“我想你一定知道,约翰·约伊顿只给女人作画。”
“是的,他的确这样。”
“而且他只给人画全身像,既有站势的,也有坐势的,比如我的那一幅。来,雷欧奈,靠近一些,再看看这幅画,你觉得那套晚礼服怎么样?很漂亮,对吧?”
“当然……它很不错。”
“别那么漫不经心嘛,走近些,再仔细看看吧。”
我拗不过,只好勉强靠近一些看了看。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画礼服所用的颜料明显可以看出,上面比其他部分更浓重,似乎是经过专门处理过的。
“雷欧奈,你是行家,看出点儿什么来了吧?你一定感到奇怪,为什么礼服的颜料上得重,对吗?”
“是,有点。”
“哈,再没比这更有趣的了,让我从头给你解释吧。”
唉,这女人真啰唆,我怎样才能逃掉呢?
格拉迪·柏森贝没有注意到我的厌烦之情,她仍旧兴致勃勃地说着:“那大约是一年前吧。我第一次来到约翰·约伊顿的画室,说实话,当时我的心情非常激动。那天我特意穿着刚从诺曼·哈耐尔商场买的晚礼服,戴了一顶剪裁别致的红帽。约伊顿先生在门口迎接我。当然,他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艺术气息,他的蓝眼睛非常销魂,身穿黑色天鹅绒夹克。约伊顿先生的画室可真大,客厅里是红色的天鹅绒沙发,连椅子罩都是天鹅绒的。天鹅绒是他的最爱——天鹅绒的窗帘,天鹅绒的地毯……”
“噢,真的吗?”
“是的,约伊顿先生请我坐下来,首先向我介绍他作画的独特方式,他告诉我,他有一种能把女人身材画得近乎完美的方法。这种方法说来你会大吃一惊。”
我说:“你说吧,我不会介意的。”
“当时,约伊顿为我展示了一些其他画家的作品,他对我说:‘你看这些劣质之作,不管是谁画的,尽管他们把人物的服饰画得极其完美,但仍有一种虚假造作的感觉,整幅画毫无生气可言。’”
听了格拉迪·柏森贝的转述,我好奇地问:“那这是为什么呢?”
“约伊顿后来告诉我,因为一般的画家根本不了解衣服下的秘密啊!”格拉迪·柏森贝停了下来,喝了口白兰地:“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雷欧奈。”她对我说,“这没什么,你别那么惊讶,然后,约伊顿先生告诉我说,这就是他坚持要求只画裸体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