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希侯没想到史季之居然来这一手,神色也有点不好看“史大人,你这有点过分了吧。他是新入学的,怎么会使得洋枪?要是学,也是先从学步操开始,再学枪炮,便是咱们现在的这批学员,也是入学三月,才有五枪三中之能。你让个新入学之人五枪三中,这不是强人所难?”
“那大人,咱们这一科已经开课三月,此人硬要插进来,那我倒要问你一句,你让我们这些教习如何教授?是大家从头教起?还是依旧按着本来的进度教授?若是从头教起,三个月时光等于空掷。若是按着本来进度教授,他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到了月考之时你又要说强人所难了。所以我的意思就是让他先到厨房去,那里正要用人,等到明年新的学员招来,再让他跟那些人一起进学。当然,殷大人慧眼识材,此人或许是不世出的栋梁,有生而知之之能,纵不曾进学,亦有大才,我们的课业他都能赶上,这样倒是也省了手脚。我考验他枪法,就是为了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本领,若是他不会使洋枪,那我们可以考别的。炮、骑马、再不然就是算学、普文……总归是他要有一技之长,才好入学读书吧。”
那希侯被史季之顶的脸上一阵难看,但是史季之算是章桐提拔的旧臣,又是府班调用,腰把子很硬。且身负监督之责,本来就有纠察学政的权限。
他为人极为干练,武备学堂在他管理下井井有条,本人在直隶总督衙门那里也有关系,不一定非要买殷盛的帐。更重要的是,这些话既是实际情形,也站住了道理,让那希侯也无可奈何。
操场上,那名普鲁士教习已经带着自己的通译走下高台,来到这三人面前,由通译将双方说话的内容告诉他。这个普鲁士军官四十几岁,身材中等,体形魁梧,留着尾端上翘的八字胡须,身穿普鲁士军装,表情严肃而凝重。
翻译将双方争执的内容向他做了回报,他看了看赵冠侯的手指,也点头道:“我觉得,季之兄说的有道理。既然殷大人认为他有资格在这里插班学习,那他就该证明一下自己,让我们知道殷大人没有保荐错人。当然,五三中的标准有些过高了,这对于一名新手来说,实在有些过分。另外恕我直言,就算贵国的职业士兵,也不一定具备这种射击水平。所以我建议,他只要能够命中一次,就可以让他留下。”
这洋人看上去是支持史季之,实际还是在中间和稀泥,为那希侯转圜。那希侯也明白,这还是殷盛与普鲁士皇帝的交情在,这些普鲁士来的教官,就都会明里暗里帮自己说话。
当下拉了拉赵冠侯,小声道:“既然洋人这么说了,那就只能这么做。这洋枪你会不会使,若是不会,我现在可以找个人教你。”
“多谢大人关怀,这枪……小人略知一二。”
“那就好,反正只要打中一枪就算数,左右有五个罐子,运气不是太差,就肯定能打中。好生打,别心慌。”
其他的学员这时在带队的队长命令下,敲着鼓,回归自己本来位置。史季之命人摆来一张长桌,将五个陶罐一字摆开,随后与赵冠侯退出了约二十米外,正言厉色“既然有施密特大人为你讲情,这五枪之中,你只要中一枪,本官就破例允你入学。可你要是一枪未中,就乖乖到伙房去,也免得误人自误。”
赵冠侯将击锤轻轻扳开,随后朝史季之施了个礼“史大人,您既然有令,小人不敢不遵从。但不知要我打哪一个靶?”
哪一个?史季之一愣,随后冷笑一声“既命你打靶,你就只管打靶,哪有那许多话说,自然是五个靶都要打,早打晚打,又有什么差别。”
“既然如此,小人遵令!”
话音落下,枪声随即响起,一团白烟升腾,一个陶罐已经应声而碎。不等史季之令,赵冠侯的手紧扣着扳机不放,另一只手则飞的拨动着击捶,只听四声枪响如同连珠一般,众人几乎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五个陶罐已经全变成了碎片。赵冠侯将左轮枪在手上耍了个枪花,轻轻吹去枪口的烟火,转向史季之问道:
“卑职幸不辱命,不知史大人还有什么差遣。”
这种牛仔射击法,其实是前世看影碟时,因为伊斯特伍德的射击姿势非常有型,是以特意学来耍帅。由于武器的关系,根本不能用在实战中,却没想到,在这一世却挥了作用。
操场之内鸦雀无声,片刻之后,几声拍掌之声忽然响起。学堂里纪律森严,拍掌喝彩等行为,本就被严令禁止。何况现在这个时候拍掌,与伸手打史监督的脸没有区别,众学员目瞪口呆,不知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来触霉头。
偷眼看过去,却现拍掌的正是普鲁士教习施密特,倒又觉得正常,毕竟在学堂里,普鲁士人是可以横行的存在,他们做什么,都可以理解。
施密特毫不介意史季之那能杀人的目光,而是来到赵冠侯面前,重新打量着他,不住的夸奖“你……非常优秀。这种射击方法,让我想起了扬基的牛仔……他们也会使用这种方式操作手枪,以你的枪法……相信我,如果你生活在西部,一定会很出名。”
负责翻译的通译,看了看史季之,他与史季之极是相得,这段话不知道该不该翻译出来,又或者该翻译成什么样子。可是不等他考虑明白,赵冠侯已经主动开口,以普鲁士语与施密特交谈道:
“教习过奖,在下不过是一时侥幸而已,算不得什么。”
施密特面色又是一喜,刻板如同扑克牌一般的面孔,露出一丝笑容“你会说普鲁士语言?”
“是的,在下对贵国语言略有涉猎,说的不够好,还望教习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