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但山里的人,知道俺要嫁了,就连几个绿林里知道根底的老辈,也知道俺要出嫁。抱犊崮大当家是个女儿家的事,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在江湖上传开。事成骑虎,想不嫁人,也不容易。再说,二叔他们也说,两家互相防范,不是个事,捏不成拳头,打人就没有力。联姻能够定下两面的关系,大家成了亲戚,彼此就都会照应。俺的桂良叔还在官府手里,死活不知。虽然俺嫁人他未必回的来,可俺要是不嫁,大家准说是俺害死他,这个罪名,俺担不起。”
赵冠侯思忖片刻,猛的一咬牙“要嫁,也不是非要嫁给坎字拳!一样是嫁人,为什么不嫁我!”
孙美瑶举起烟枪做势要抽“你胡说啥呢?咋刚来山上,就胡说八道。”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而是实话。如果说嫁人才能联络关系,那也不能嫁给拳民。”赵冠侯的脸色很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现在你们山寨的情形很不妙,一旦毓佐臣派兵来攻,就是个玉石俱焚的局面,挺好个山头,没有必要走到那一步。眼下你嫁拳匪,就把整个山寨推到了拳民一边。洋人固然要杀,你们的性命也保不下,将来这片基业都会毁掉。你要是嫁给我,就是和官府联姻,我别的不敢说,保你和你的山寨,还是绰绰有余。”
“那不是当小老婆?”孙美瑶哼了一声“你这个人心眼不好,嘴上说的对寒芝妹子多好,一转头,就要我当小老婆,我可不上你的当。那面是娶我当正房,而且不讨小,你这当大官的,娶了我当小,将来还要讨别人,我可不是过去受罪?”
赵冠侯一笑“孙掌柜,你糊涂了。我是说,你嫁我,又不是说,咱真的要如何。这就是个计策,把你山上谁跟你一条心,谁跟拳民一条心,都给他探出来,然后再慢慢的对付。这就是引蛇出洞。”
孙美瑶听他说这是一计,并非真娶,脸色忽然一沉,将烟枪一扔“算了!我们绿林人直来直去,不搞这么多鬼扯转。他们谁想反我,就让他们反。我这个大当家,本来也是大家推出来的,看我不合适,就罢了我,也没干系。”
赵冠侯连忙道:“孙掌柜,你听我说一句,现在不是闹义气的时候。你们合山上下的人命,就在你手里把握着,可不能交到拳民手中。我说句话不大中听,你们是山东的绿林,平日吃喝,都从山东来。若是洋兵席卷山东,你们也是罪人!混绿林的,第一没有好收场,第二没有好名声。如果奉了招安,我保你们一个好收场,难道不比跟了拳民更好?”
孙美瑶嘟囔了一句“那样名声就更坏了。”可终究还是认真的考虑着赵冠侯的建议,其山寨素与洋兵交恶,若是洋人席卷山东,其腾挪余地皆无,山寨决计抵挡不住洋兵进攻。她也知道,杀了这些洋票,就是和洋人结下死仇,怕是比劫了皇杠罪责更大,势难逃脱。迟迟不下决断杀人,也是出于这个考量。
眼下外部压力越来越大,一旦下面真的把人杀了,整个山寨不保,兄长的基业毁于一旦,自己的这些部下,也都难免一死。她不得不认真考虑,盘桓得失了。
“我们绿林人,信不过官府,你一个外官,办招安的事,有把握么?”
“我跟你交个底。”赵冠侯向前凑凑,压低了声音“毓佐臣在山东,没几天混头了。只要洋票的事可以顺利解决,不造杀孽,袁慰亭就能到山东做巡抚。我是他的心腹,在他面前一言九鼎,只要他能来山东为官,你们抱犊崮我保了。不过前提是,洋人,不能死。”
孙美瑶抬起头,直瞪着他“你说话,有准?”
“大掌柜要是不信,可以随便用什么手段试。大家混江湖的,誓之类的话,谁都不信,我也就不说。我只说一句,您要什么投名状只管张口,到时候害了你们,我也没好下场。”
孙美瑶沉默片刻“算了,投名状就不必了,这事也不是急于一时的。今晚上先给你接风,好吃好喝。我让人上一趟巢云观,看看那洋丫头,她受的伤不轻,别给揍死。”
赵冠侯将那项链拿出来“你让人把这个给她,告诉她,她的骑士来了,其自然就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这个人,一定要派的放心,不能从他那里出了意外。”
又过了约莫二十几分钟,外面响起敲门声,敲门的,是三头领一阵风。向房里看看,见两人衣服完好,这才放了点心,笑道:“大当家的,咱的酒席备下了,请贵客到前面入席。”
山寨里全都改善了伙食,庆贺贵宾到来,喽罗们每人都有一块肉吃,小头领有两个荤菜,三名当家,以及一个六十开外,峨冠高髻身穿八卦道袍的道人则作为陪客接待赵冠侯。
绿林之中,酒肴不讲究精细,求的是实惠,九个大海碗里,放的全是熟肉。正中则是几个大酒坛,果然如孙美瑶所说,是要把人灌躺下的架势。
那名道人有人引见了,道号玄玄子,乃是孙美瑶的师叔,同时,也是离字拳的一位老师父。此人是江湖上一位成名多年的老辈人物,一身武艺据说极是高强,但是晚年出家,多年清修,不知几时也入了拳门。他见到赵冠侯,并未提荷泽列车袭击时间,反倒是按着江湖上的辈分讲话,只感谢他,救了自己的师侄。
万年好举着酒碗朝赵冠侯走来“大人,咱们山里人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救了大当家,就是俺们抱犊崮的恩公,来,这碗酒,我敬你了!”
赵冠侯一笑,并未喝酒,而是对万年好道:“二爷。我知道您,在这山上,您是山寨的顶梁柱,定海针。现在山寨里,美瑶的长辈不在,有话就得跟您说。我今天来,一是拜山,二是说和,三是求亲。”
“求亲?”万年好神色一僵“赵二爷,您这是啥意思?俺咋有点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