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6)
我们队是武装连队。每人都配了枪,这些枪都是朝鲜战场上淘汰下来的:有毫米带枪刺的苏制步枪,有转盘式冲锋枪,还有转盘式机关枪。我的枪是苏联制的卡宾枪,好像没有发子弹。枪刚拿到手时我拆呀玩呀,玩得很熟了,但没几天就玩腻了。房子虽然是砖瓦房,但很潮湿,过不久枪都生锈了。
我们四个同学来前哨六队是曾塞外牵头的,他是北京化工学院附中毕业的,生性幽默,鬼点子多,个子不高,两只大眼睛滴溜圆还有点鼓,大嘴巴总爱笑,一看就像坏人,但他其实心地善良,很善解人意。曾塞外的父亲是江西老红军出身的将军,他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期间,他爸怕他学坏,还曾把他送去内蒙的部队当了几个月兵,所以他很快就和队里的老退伍兵们混熟了,经常在一起开一些很痞,甚至很荤的玩笑。王惠民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是他“###”中潜心学医,会扎针灸,又看了很多“赤脚医生”的书,所以他当了队里的卫生员。有一次,我在山上管理林地时,和大家一起弄到一个大马蜂窝,里边有很多蜂蜜。我们就把它分着吃了。可是回到宿舍后,我的肚子就绞疼得厉害,王惠民就在我肚子上扎了一针,肚子立刻就不疼了。
那时候,每天晚上集体开会都要读毛主席语录,或者是背“老三篇”。我们曾私下对这些形式主义的学习发牢骚。有一位老退伍兵说,他原来是文盲,没上过学,就是学习毛主席语录才扫了盲的。
一次总场开批斗会,各生产队都把本队的“炮派”、“走资派”和“地富反坏右分子”戴了高帽,挂了牌子,给他们每人一个破盆敲着,由领导带领我们大家喊着口号排着队去大勐龙的场部。那是一个星期天,是赶街的日子,所以一路上有许多傣族妇女穿着五颜六色的筒裙,发髻上插着香气馥郁的黄色玉兰花,挑着担子去大勐龙街子。她们见到我们的###队伍笑着走开了。来到勐龙桥上,有一个正在河里洗澡的傣族男青年,见到我们的队伍,他赤身###、两腿一夹、站着看呆了。我当时还偷笑:如果能带相机来拍下他那刺满佛教文身的###就棒了。现在回想起来,最值得拍的是我们,是我们那认认真真却有如闹剧般的政治运动。我想这张照片应该这样拍:前景是站在河中的傣族男青年那刺满佛教文身的###背影;中景是勐龙桥上我们那荒唐的###队伍;在桥那边,河里蹲着一排正在方便的傣族姑娘,像一群浮水的小鸭子,她们也面向着勐龙桥望着我们;背景是美丽的蓝天白云和青山绿水……
噢,可能是我记错了,那天是一个阴冷的冬天。我们的###队伍来到了勐龙街,这里已聚集了几十个生产队的###队伍。先来的队已经开始“打落水狗”了。就是把本队的被批斗的人四手四脚地提起来,然后“一——二——三”把他们甩进鱼塘里。嘈杂声、口号声乱作一团。不一会儿鱼塘里已站了一片水淋淋的穿着黑衣服的人。岸边的“造反派”大声地呵斥着叫他们爬上来,然后再被甩下去。鱼塘边七上八下的真热闹。我本来还站在外围看着,并暗自发笑。但后来发现鱼塘里有竹枝,是用来防人偷鱼的,已经明显有人被戳伤了。我的心在跳,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我扭头离开的时候,发现疆锋五队的###队伍也来了。排头被斗的“走资派”就是我们那当兵出身的老队长杨春文。我们55个第一批从北京来的知青在他带领下劳动、生活了一年。可是“造反派”领导要搞派性、要搞武斗。我们同学提了一些意见,就被拆散分到别的生产队了。杨春文就被栽赃,成了我们的“后台”。我一见到平时严肃正直的老杨被批斗的样子,立刻血涌头顶,与同班同学王开平和刘安阳不约而同地冲上去,抢过老杨,拉着他就跑。但是“造反派”群众很快就把我们围住,把我们一起拉去打“落水狗”。这时几十个同学一起把我们抢了出来。但老杨被打得更惨了。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7)
那天晚上,场里的军代表宋天明召集我们这些北京知青“谈心”,参加会议的有40多个同学,苏北海、林力、曾塞外等提出:“打落水狗”不符合中央领导讲的“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政策。宋天明“舌战”群知青,整整一个通宵。
从此,我们在各自的生产队,成了领导不点名批判的“路线觉悟不高”、“站错队”的“靶子”。
我也当了一回政治运动的打手
我们前哨六队揪不出什么反革命,这里的老工人都是退伍军人出身,但上边布置各个生产队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揪出“地富反坏右”和“炮派”之类。于是队里就抓出一个姓耿的退伍兵。
老耿平时干活很少说话的,可能是以前说了些牢骚话被抓住了辫子就被人揭发,不知怎么的他就成为“历史反革命”了。
有一次队里要开批判会,生产队长把我和其他几个年轻人叫去,说今天要批“历史反革命”老耿,然后告诉我们外面时兴把反革命“打落水狗”,把被批斗对象扔进鱼塘里,让我们准备给老耿也来个“痛打落水狗”。
我之前是非常反对武斗的。但在当时,也不知是要表白自己,还是因为之前跟造反派有过冲突,再不想有什么乱子了吧。我想:反正队长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何况老耿还有个“历史反革命”的帽子呢,和派性斗争似乎不同。
会开到高潮处,队长在台上手一挥,一声令下:“把耿xx拉上来!”我和另一个同学以及其他几个老工人一起把他推了出去,老耿也很顺从。台上台下喊起口号:“把耿xx痛打落水狗!”于是,我们押着他一路小跑往鱼塘走,来到鱼塘,只见那鱼塘里的水深绿深绿的。我们要扔他的当儿,他对我说“轻点、轻点”,我点点头。于是,我们没把他四脚朝天扔下去,而是把他的两条腿先扔下去。“扑通”的一声,老耿在水里扑腾一下,很快就从鱼塘里站起来了。我看着一身湿漉漉的老耿,身上还沾了几根水草,自己都觉得很荒唐。老耿也满不在乎地爬上来,浑身湿漉漉地跟着喊口号的人群回到会场……
我后来在劳动中跟老耿有了更多接触,他平时沉默寡言,别人也不敢接近他,但他是个干活的好手。有一次在山上砍坝,休息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破砂轮片来磨刀,很快就把刀磨得亮亮的;磨好了以后,他又帮别人磨,不一会儿他周围就围了一圈求他帮忙的人。我一开始不好意思,但我的刀实在太钝了,我也厚着脸皮请老耿帮我磨,他也没推辞,老耿磨过的刀砍东西很锋利。
我心里对老耿至今仍感到歉疚。我此后时时以此警惕自己:不要再当政治运动的打手了。
“痛打落水狗”之后,农场里打人现象越来越厉害了,甚至还有把批斗对象往粪坑里扔的。我们同学常在星期天,走十多公里聚在一起交流消息,还商量着到省里去反映这里的情况。。 最好的txt下载网
⒎ 相濡以沫的日子(8)
我家五口人分了五个地方
1969年4月份时,我收到家里来信,说爸爸要到江西进贤县“五七干校”下乡劳动了。我爸是去打前站选址建校的,5月就要下乡。我向农场领导申请回家探亲,送我父亲下乡,申请很快就被批准了,恰好同学林力也申请回家探亲,我们就结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