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矩沉吟片刻,心中略定,道:“在下冒昧一问,大人以为将军和伊达二人短兵相接时,伊达是一个怎样的对手?”
“短兵相接时?”
“恕在下冒昧。”
“应是个可怕的对手。”家康道,“你也说过,政宗并非那般轻狂,他看似要和我单枪匹马对决,实际上周围早已伏下援兵。他就是这样一人。”
“是。”
“因此,不得掉以轻心。”
“在下也这般认为,但在下想冒昧让大人想象一下,将军单枪匹马和伊达对决之情形。”
“哦?”
“伊达说不定真在四面八方皆埋下了伏兵,这样的话,将军当采取一些对策。”
“是啊,我当帮将军一把。”
宗矩见家康应得爽快,笑道:“大人,您一直都是这般做的。只是,大人现在所帮的不仅仅是将军一人,而是每一个渴望太平的大名和庶民。这便是大人的丰功伟业。”
“唉!我明白,我明白了啊,又右卫门。”家康眼中含泪,道,“你觉得我之所以着急,乃是因为想帮太多的人,是吗?”
“大人不如此便不会安心,您急天下之所急,正因为您一味顾念苍生,故在外人看来,安然如山啊。”
“动即是不动?”宗矩施了一礼,道:“对上总介大人的责罚一事,请大人帮帮将军。”
家康突然觉得,柳生宗矩似是奉将军之命而来,但这也无妨,宗矩的话有理,只要按理行事就是。的确,政宗在太平时代还要以乱世之道行事,将军却秉承家康之志,一心想巩固太平。二人之间自有差异。但将军并非拿政宗毫无办法,只是他若轻易使用权力和实力,举兵征伐,便会战事再起。德川父子为了天下太平,开创幕府,世间若再起战乱,便是他们的大败。因此,即便是要帮秀忠一把,也不能再生战乱。
“我明白你的意思。”家康道,“但又不明,政宗是怎生想的,他为何要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挑衅之态?”
“这……”宗矩笑道,“在兵法上,此曰投石问路。”
“他想试探将军?”
“是。他想要试探的不仅仅是将军,也包括将军的帮手大人您。伊达若看不清您父子二人合在一处的力量,他便很难改变心志。这同样也是一个迷局。”
“不错。”家康使劲点头,大为叹服:又右卫门,你已成熟,并不亚于乃父石舟斋。
“政宗是想试探一下,幕府是否有实力让他放弃战争,他才故意让上总介回领内,自己也一走了之。大人说呢?”
“哦。”
“恐怕他会失望。但他也是一世豪杰,若见人有所备,己方力有不逮,便心服口服,一气撤回领内。”
“这么说,政宗并无战意?”
“他并非愚钝之人,不会挑起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事。况且,他身边还有片仓……”
“这么说,将军并非要兴兵,让伊达安心足矣。”
“不!”宗矩意外地加重语气道,“若不令伊达知自己无法与幕府抗衡,他便会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他瞪大了眼,说得斩钌截铁。“
“嗯,老虎怎会不食肉?”家康见宗矩那样看着自己,笑道,“他虽无战意,也并无顺服之心。在这太平世间,这只老虎因寻不到猎物,才大发雷霆。”
“大人明鉴。”宗矩的目光缓和下来,笑道,“但,他到底是要在这太平世道变成一头驯服的老虎,还是依然要做一头行走在野外的吃人之虎,林中百兽都在拭目以待,且看将军如何扬起鞭子。”
“哈哈,宗矩啊,我再问你,若让那老虎继续留在林中,将军也已亡故……当然,那时我也早已不在人世,在世的便只有拜你为师的新任将军竹千代。”
“这……”
“你想想看,斯时你将教竹千代怎样的手段,以对付那老虎?”
“大人真会出难题。”宗矩一脸兴奋。他一本正经想了想,方道:“到时,把那老迈之虎和林中百兽同宣召到将军面前,让将军吩咐……”
“要说什么?”
“诸位,你们中多有人与我祖父和父亲同历乱世腥风血雨,一路走过。你们乃是我祖父和父亲的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