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飞身上马,快速向相府弛去。
阮清赶回相府时,只见大门外挂着白色的灯笼,府里挂满了白缦,所有仆人家奴全部是一身缟素,从大堂上分跪成两排,一直排到门口,人人面色悲戚,全部在哀切的痛哭着,阮雪的棺木是清早从宫里送出来的,左君恒早已哭昏过去两次,而阮静心此时脸色苍白的坐在灵堂一侧,她从昨天回来后,就一直沉默着,如同木雕般坐着,眼神空洞。
一见阮清带着伤回来,众人哭的越发伤心起来“二小姐。”平日里服侍阮雪的一个小厮香墨扑上前抱住阮清的腿,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大小姐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哭的越发痛。
阮清摸摸他的脑袋,抽出脚,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灵前,站到母亲面前,眼神冰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你告诉我,躺在棺木里的那个人到底是我哥哥还是姐姐?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痛哭失声,指责道“您到底让我哥哥去做什么了?是您把他害死了,您知不知道?”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趴在灵前痛哭起来。
阮静心却一直沉默着,良久才缓缓站起身,一言不发,然后视大家为无物般,步履阑珊的走入后堂。
没有多久,前来吊唁的人络绎多了起来,百官们心知,阮雪是为了救女帝而死,而阮清又在此次事变时立保女帝立了大功,阮家可以说,以后肯定会圣眷非常,前途无量,不趁此时来拉拢关系又更待何时,于是纷纷相约,前来吊唁。
阮静心和左君恒都没有出来接待客人,只有阮清强撑着疲惫,面色哀戚的指挥管家和下人们迎接前来吊唁的各位大人。
下午的时候,楚思暮居然也带了几个人前来,只见他穿一身白色的素服,匆匆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神情悲戚的阮清跪在灵前,旁边是她的侧夫玉萧,也是一身缟素,这还是楚思暮第一次见到玉萧,待他走到阮清面前时,阮清抬起眼睛,看向他满是忧伤,让楚思暮的心重重的疼了一下,“你”他连忙掺住阮清不让她行跪拜之礼,声音嘶哑的说“多保重身体。”一双眼睛深深的看着她,里面蕴涵了似海的深情。
阮清一双眼睛饱含了泪水,却没有掉下来,她也深深的看了楚思暮一眼,低低的说“谢谢上将军。”虽然两人只是短短的对望,可旁边的玉萧还是感觉出了他二人之间那种淡淡的情愫,玉萧不禁抬头打量了一眼楚思暮,只见面前这人,面部线条刚毅,剑眉星目,说不出的俊逸非凡,他心里有些狐疑,模糊的冒出一个念头,却马上压了下去。
楚思暮趁玉萧抬头之际,也仔细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如温玉,眼似秋水,真是好个风度翩翩的俏儿郎,按下心里微微的醋意,看别人都没有注意自己,对阮清低声说“女帝让我替你暂时调度火健营,让你全力操办你姐姐的后事,你放心。”
阮清再度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知道定是他自动要求替下自己的,点点头“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等我日后再谢你吧。”
楚思暮幽幽的说“和我还用这么客气么?”转头看手下都已吊唁完,看向自己,后退一步,对着阮清施礼道“阮大人,请节哀,我们先走一步了。”
楚思暮刚走没多久,宫里也来了人,一个衣着素服的女官带了几个宫奴,抬着几箱赏赐,捧着圣旨进了大门,阮清连忙跪下接旨,只听女官念道“奉天承运,女帝诏曰:今左都监史阮雪为保女皇舍命相护,其忠心勇气可嘉,特追封为忠勇侯,死后特准葬入皇陵,钦此。”
一时满府皆惊,包括阮清,其他前来吊唁的大臣无不面上露出大惊的神情,要知道如月国历来还没有一个大臣享过此枢荣,死后被恩准葬入皇陵的,阮雪可以说是头一个。
阮清惊疑不定,一时不敢上前去接圣旨,“大人,您是说,让我姐姐葬入皇陵么?恐怕不妥吧。”
那女官面上露出一丝淡笑“阮大人,接旨吧,确实是陛下的旨意。”
阮清这才明白,女帝对阮雪的情谊有多深,也许并不比阮雪对她的少,心里更为阮雪的遭遇痛楚起来,“谢陛下隆恩。”跪在地上,接过了圣旨,阮清站起身请女官进府一坐,女官连忙道“阮大人,下官还要回去复旨,以后来日方长。”然后指挥宫奴们将箱子一一打开,阮清一看,全是些古书古画,那女官又交代道“这些都是陛下让你给阮大人带走的东西。”
交代完,女官带着宫奴匆匆离去,阮清让人把东西都抬到了后堂。
阮雪大葬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女帝一身素衣站在城墙之上,面色忧伤,盯着长长的出殡队伍,久久无言,也许此刻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再想些什么,可她面上无人看见的眼泪出卖了她最后不加掩饰的感情,金紫衣明白,自己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走了,也许今后还会有不同的妃君送进宫来,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替代阮雪在她心里的位置,阮雪的死,仿佛带走了她最后的一点情爱,她就这么凄然的望着那茫茫白色队伍中的那口乌色的棺木,看着它渐行渐远。
第59章
自阮雪死后,相府里的气氛一直都笼罩在忧伤里,久久不能平复,若说阮清从前还是一个散漫天真,不拘小节的人,可自从阮雪死后,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般迅速的成熟了起来,做事也开始象阮雪谨慎仔细起来,女帝对阮家可以说真是恩宠备至,又升了阮清的官职,除了火健营的职位外,升了两品,另外还让她在上书房里行走。
女帝对摄政王一家也可以说是法外施恩了,除了金夜舞被毒酒一杯赐了死外,其他家人全削为庶民,判了流放,其中就有昔日的小郡主澜月,阮清一想起她来,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自那夜,她母亲杀了自己大哥,而她刺伤她母亲又生擒了她后……她们就再也不是朋友而是仇人。小笑仙和蝴蝶花因为母亲没有犯什么大错,到没有受什么牵连,看在昔日朋友的份上,想去为澜月送行,两个人一起来找阮清,阮清低下头,好久才淡淡的说“你们去吧,我如今还能见她么?”
蝴蝶花嚷嚷道“怎么说,人家这一去,也是千里迢迢的,说不定一辈子也见不上了,你不去见见么?”
小笑仙到是明白阮清的心情,幽幽的说“你们也是各为其主,罢了,你要是为难,我们两个去好了。”
阮清苦笑着,拱拱手。小笑仙和蝴蝶花无奈的摇摇头,她们也知道再也找不回四人快乐开心的往日了,如今当年最调皮的阮清已是朝中大员,而昔日尊崇的郡主却成了阶下囚。二人不禁感叹世事无常难料
次日清晨,阮清一早就呆呆的坐在花园里,看着火红的石榴树,坐了良久,突然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想起几年前自己和澜月翘课偷偷到青楼里玩和小侯爷打架,那年娶了玉萧,想起几人一起去无想寺看花许愿,那时澜月是怎么说的,要与自己生死与共,又想起自己为了她,打伤富贵坊的老鸨,强抢媚香,最后想起自己出征前,澜月对自己的情谊。眼泪越流越多,原来自己的生命里,有那么多时间都是和她这个朋友在一起度过的,有那么多欢乐都是和她一起分享的,可如今,她就要远离京城,发配到遥远的漠北,难道自己就真的忍心不去送她么?思及此,阮清禁不住心潮澎湃,冲到马厩,骑上马,向郊外奔去。
阮清到时,小笑仙和蝴蝶花正在为澜月举酒送行,澜月虽然身披枷锁,手带镣铐,却面色平静,阮清远远的看见,却止住了马,她不敢也不能上前,她们都能平静的对待她们身上发生的事情么?如果不是金夜舞,阮雪不会死,如果不是阮清,金夜舞也不会死,她们身上纠缠了太多的恩怨,如今已经再也解不开了,澜月她们此时也看到了阮清,澜月的眼神果然一愣,却很快面色冰冷,她冲蝴蝶花和小笑仙二人拱拱手,看也不再看阮清,便仰长而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远远的地平线,阮清仍呆滞的停在原地,她明白,自此二人天涯永隔了,那么多年的情谊也早就烟消云散,从此就是陌生人了。
那一晚,阮清喝了很多酒,“三仙醉”里老位置,空了一个座位。
“阮清,你别再喝了。再喝就多了。”蝴蝶花都忍不住劝酒了,她有些求助的看着小笑仙,小笑仙却一脸了然,“让她喝吧,她难受呢。”
蝴蝶花闷闷的坐下,“唉,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好的。”
“你懂什么,还是不要做官好啊。”小笑仙感叹了一句,“我是今生都不要入朝做官的,怕了。”
阮清抬起头,看了一眼她,苦笑道“还是你想的清楚,做官有什么好的?象我,象被层层枷锁锁着,不得自由。”说完,喝了一大口酒,蝴蝶花喃喃“是啊,如果你姐姐在还好,可如今,唉……”
“阮雪去了,阮相身体又不好,偌大的阮家你不出头,谁出头呢?”小笑仙无奈的摇摇头,“可是,阮清,千万别勉强自己,要知道,你不是为别人而活,你是为自己而活。”她也喝了口酒,心里对这个朋友也是万分同情,先失爱姬,后失长姐,人世间最痛的打击也不过如此了。
二人见阮清越喝酒越多,都不再让她喝了,结了帐,二人要将她送回府去,“不要你们送,我自己能走。”阮清猛一摆手,扔下二人,爬上马,飞快的跑了起来。
阮清开始并不喜欢上书房行走的这个差事,因为要每天退朝后再到宫里陪女帝批阅奏折,等到晚上才可以回府。
头一次到御书房见驾的时候,金紫衣看了阮清良久,仿佛要从她的脸上找那个人的影子,好半天,才幽幽的说“真的很象你哥哥,起来吧。”阮清为了这句话,心里蓦的一疼,原来帝王也有着如常人一样的喜怒哀乐,也有着深刻的爱情,只是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