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白胜男的强烈反对,刘念不敢与之硬碰硬,两人本就属于陌生的亲人,此番有了利益勾连,更不能轻易翻脸。何况此刻自己还在她秦国的地界,只要她稍微动点手腕,自己轻则泄露行踪回朝受到责难,重则性命不保、下场惨淡。
“思兰妹妹有情有义,为兄果然没看错你。母亲早就说过,妹妹的性子是取了舅舅和舅母的最优点,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刘念的软言细语让白胜男见识到为君者的真正气度,她不着痕迹的调整呼吸,面上再次洋溢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她虽是女皇,却不能在刘念面前摆出皇帝的架子,以免日后翻脸,被当成把柄。这份亲情,从今日见面就不单纯,所以她必须以政客的立场去面对这个兄长。
“在姑姑和兄长眼里,思兰自然是近于完美的,但思兰也是人,难免也有缺点。”
白胜男笑吟吟的拽了拽他的宽袖,轻轻摇晃,似是撒娇,似是娇柔,似是示弱。
“兄长想在秦国找个‘赵学川’并不难,思兰可以帮你。赵学川被公布死讯至今已经十年了,谁还能言之凿凿说他应该长成什么样子?秦国监牢的死囚也有二十出头的少年,到时候,推出来一具尸体,易如反掌。”
视线中刘念神色未变,她继续道,“若是再万无一失些,也可以毁了死囚的容貌,只要我白胜男认定他是赵学川,谁又敢说他不是呢?兄长,你觉得思兰说的对吗?”
如果赵学川没死的消息爆出,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一定是刘通母子,他们俩会用尽各种办法去反驳,所以刘念还是觉得白胜男的提议有太大的赌博成分。而赵学川这张牌,必须一击即中,否则下一次就算把真的赵薛川押到殿前,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了。
“可是,赵学川身上总会有些特殊的标致是我们不知道的,如果……”
刘念若有所指,却没有将弦外之音表露,但白胜男聪慧,自然是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要薛川配合,他们完全可以再造出一个‘赵学川’,但让薛川配合这件事,就是白胜男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兄长这次就带人回去吗?”
“不急,一两个月内把人给我也是可以的。”刘通眉头微蹙,惆怅道,“父亲刚生了一场大病,虽说已经痊愈,但毕竟上了年纪,什么意外都容易发生。我希望妹妹能够尽快将赵学川还活着的消息,借着李瑞谋反一事从官府的途径散出去。当然,这样对妹妹和秦国是有些风险的,万一韩国遗民由顺转叛……”
“当年瓜分韩国领土的,不只有秦国,刘氏、魏国、燕国还有夏国都有份,所以我倒不是特别担心这一点。”白胜男昵了一眼季洵,缓缓道,“云烽对此有什么看法?”
韩国遗民的今天,很可能就是季国遗民的明朝。季洵明白这一点,白胜男和刘念也明白。但聪明人之间,从不需要挑破什么,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心领神会。
季洵本不想掺和他们的家事,但白胜男要他说,他也不能一句不言,便浅言几句将话题引到刘念身上。
“其实也算不上想法,只是有些担忧。”季洵腼腆的看了看两人,转向刘念道,“云烽的话若有冒犯,还请大皇子原谅。”
“云烽不必客气,旁观者清的道理,念还是明白的,你但说无妨。”
有了刘念的承诺,季洵才道,“云烽在想,当年负责处决赵学川的不是刘通,所以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他私放,只要皇帝有心包庇,大皇子所说的宦官,其实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
他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白胜男,继续道,“反而会因为赵学川的尸体在秦国被找到,让刘通将私放的罪名栽赃给大皇子您。毕竟秦国算得上是您母舅之家,也是母家势力,很难不被认为是您有意联合秦国私藏赵学川十余年。若皇帝有了这样的认定,那么不论是大皇子还是秦国,都可能会迎来灭顶之灾。”
季洵的话如晴空霹雳,震惊了刘念,他始终认为只要找到人证就能证实一切,却忘了龙椅上坐着的不只是父亲,还是一国之君,而君王之心又是那么的飘忽不定。
他知道父亲有将皇位传给刘通的想法,不然也不会极力栽培,更不会培养刘通的军功,可他总是觉得只要让刘通触及父亲的软肋,自己还是有机会的,但……伴君如伴虎,不到最后一刻,想要彻底的逆风翻盘,又谈何容易。
沉默的空气中,夹带着些许悲伤。刘念想起被赵贵妃打压的母亲,想到朝堂上刘通的嚣张,终是决定孤注一掷,但就在这时,白胜男开口道,“兄长可知道当年陛下将处决的重任交给谁了吗?”
“我知道,是禁卫军首领,杨子恒。”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杨子恒的女儿是不是做了刘通的侧室?”白胜男道,“好像是刘通十岁的时候,就入宫培养感情了,对吧?那年赵学川也在宫里。”
“妹妹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倒也没什么。”眉眼微挑,白胜男神秘的笑了笑,在刘念的追问下,她才道,“杨子恒还有个身份,是李瑞的妹婿。而李瑞这次谋反,我们发现了一封写给杨子恒的信……”
“真的有信?”
“如果兄长愿意,也可以是几封,甚至更多。”白胜男笑道,“而杨子恒的回信,就要兄长去解决了。只要我们拿到杨子恒欲联合秦国推翻刘氏的把柄,还愁他不为兄长说话吗?”
“可他的女儿与刘通感情很深。如果刘通登基,他可就是国丈,这等诱惑,可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刘念聪慧,此刻却陷入了自己思维的怪圈,显得有些笨拙。白胜男隔着案桌握了握他的手,坚定道,“杨子恒是个大孝子,他不会拿父母和一家老小百十口的命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国丈头衔,再说,待兄长揭发的材料递到龙案,他能不能活都是两说,还有心思奢望国丈之位?等到坐实刘通的罪行,他必定会归为兄长的阵营。”
刘念怔怔的盯着她,心中生出欣喜之余也后怕,他想,万一白胜男是刘通的妹妹,那么自己真的会连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若兄长掌握了禁卫军,刘氏的天下,兄长还愁得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