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怡越听越惊,用手紧紧按住嘴唇,才不至于惊叫出声。她摒去所有气息,潜进禅房,透过重重帷幕看到那如明月般清爽温润的薛崇简,此时浑身透着逼人的冷漠。
“你不用激我,当初你不也看上她的资质,想要拉拢她!结果让她破了你的魂术,害你元气大伤,才转而收了她人。如今呢,你不过是只丧家之犬,被她牵着鼻子走,投鼠忌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放那个蠢货的原因吗,你想让她帮你除去你的眼中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就认命吧!”薛崇简清亮的眼中不带一丝情感,微眯着瞪着兰若。
兰若被他气得哑口无言,瞪着他许久才道:“彼此彼此,既然都想保她,你我就不是敌人,收起你的敌意,我们该一同对敌才是!”说着轻轻瞄了天志一眼,冲着薛崇简甜甜一笑。
薛崇简凝眸沉思,徐徐望向依然静默的天志。天志眼眸幽深无际,苍白的手伸出袖口,缓缓接住飘落的雪花,一片一片堆叠在他的手心,长久不化。他突然攥拳,将手中的雪攥成一团,丢在院中的青竹上,青竹晃了晃,抖落一身的白雪。
“为了一个女人,竟让你们两个都忘了初衷,搅得我们内讧,我真该早早除了她才是。”天志一贯的轻声细语,可轻柔的嗓音却透着森森的寒意,让人毛骨悚然。
爽怡禁不住浑身颤抖,不敢相信窗前那翩然若仙的人竟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想起当日她们被那野人折磨的情景,竟会是他一手策划,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想不通,只觉得害怕,只觉得从她们来的那天起,她们所经历的一切就是他一手安排的,他的询问,他的阻拦,他的一切都似乎都指引着她们一步步走进一个个圈套。她看着敏一次次陷入危机,他只是旁观,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爽怡不敢再听下去,轻轻的退了出去。
天志默然回头,望着重重帷幕后的厢房愣神——
雪中的隆庆坊如蒙上一层薄纱般若隐若现,如在风雪中飘摇——
淼突然止住脚步,胸腔中的勇气顿时消失殆尽,愣愣的站在坊门前进不得退不得。那日她走的绝然,就是因为忘不了张苒,舍不得李隆基,两相为难下她只能选择逃避。当日生死关头,她脑中闪现的竟是他的脸,这让她纷乱的心更加混乱,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早就固执的扎在自己心里了。说不定在初见他时,他的意气风发就烙在她的心底了,只是她心疼张苒,硬将这份心意压了下去。其实,他们俩才真正的意气相投的!以前不敢承认,怕他的身份,怕他的日后的显赫,怕他的后宫三千佳丽,更怕他从兴盛到衰败。可不知不觉,她竟陪着他一步步走过了最为艰难的岁月,此时是他积蓄实力的时刻,她是不是该在他的身边帮助他呢?当日摔碎的玉环该怎么办?他又会如何看她呢?
雪越下越大,飘落在她的头顶、肩头,没一会儿,她便犹如一个雪人一般矗立在坊门前。
突然,坊门大开,一个身影冲了出来,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密密实实的包裹好。
淼有些呆愣、有些僵硬,抬不起头,却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味,鼻头一酸、眼眶一红,扑进他的怀中哭了起来。
李隆基仅着单衣抱着她,胸口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衣襟,他心中一暖,将怀中哭泣的人搂得更紧,拍着她的头笑道:“傻丫头,真是一个傻丫头!”
淼听着他带着宠溺的言语,心中无限感动,将鼻涕眼泪擦在他的前襟上,耍赖道:“我就是傻,你喜欢我,你更傻!”
李隆基也不生气,抱着她原地转了几圈,雪地光滑,两人连摔带滑的滚在地上,却依旧紧紧相拥,两人满脸雪渍,狼狈不堪,相视大笑起来。
一旁打伞的王毛仲举着伞不知该去不该去,看到他眼中久违的明朗笑意,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坊间内侧的高楼上窗户大开,王氏站在窗前,盯着倒在雪地里笑的如沐春风的两人,眼中寒意阵阵——
群贤坊上官昭容的府上夜夜笙歌,中宗不时驾临,更显出上官昭容的荣宠。一直抱病在家的慕容尚仪府却出奇的安静。
今夜,又是一场大雪降临。鹅毛般的雪片纷纷而落,寂静的夜只听到雪花落地的声响。原本定于今晚中宗驾临上官昭容府的夜宴不得不取消,中宗特派御辇接上官昭容进宫临幸。所有的仆从望着漫天的大雪,都缩缩脖子躲回温暖的屋子早早休息。
此刻,湖水早已结冰,临湖的三座神山被白雪覆盖,再无往日的仙神之气。而傲然独立的“天山”却在雪中威严尽显,不畏严寒、不惧风雪。
两道身影忽隐忽现,飘然落至“天山”前,女子绯红的衣裙上缀着点点雪片,显得无限俏皮。她轻轻揭下红色的风帽,仰着头望着他,黛眉轻扬,媚眼如丝,笑若桃花般艳丽。“好看吗?”
李希敏李希敏身上亦是红色衣衫,轻轻扫去她额头上的雪片,微笑着点头,眼中点点柔情弥漫。
敏含羞轻笑,忽又抬头,一脸讨好道:“既然好看,那你娶我,好不好?”
李希敏的笑僵在嘴边,许久说不出话来,愣愣的望着她,眼中尽是难以置信。转而揉着她的头,好笑道:“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的,不知矜持为何物?这样大大咧咧的让人娶你?”
敏撅着嘴瞪着他,狡黠的一笑:“你管我矜持不矜持,我就是大大咧咧的,你到底要不要娶啊?”
李希敏脸一红,拉着她的手,笑道:“你都这样说了,我当然是非娶不可了!本来我该说的话,让你这样一顶,我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雪花落满她的头,青丝变为白发,李希敏不停的为她扫去,顷刻间又被白雪覆盖。敏看着他头上厚厚的雪,似乎能看到几十年后的情景,可是他们却没有时间了。绵密的情思缠绕在心头,心脏一阵阵的抽痛,她强忍着疼痛,轻声道:“咱们都变成老公公老婆婆了,倒是省了几十年的时光就盼来了白头携老,这辈子值了!”
李希敏伸手一拉,将她拽进怀里,紧紧的抱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我虽然没有几十年的时光相守,可此刻我们是在一起的。我只愿朝朝暮暮、形影不离。”
敏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却绽放骄阳一般的光彩,心中暖暖,缓缓伏在他的怀中,拼命的点头:“好,我们一起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再分离。”她缓缓闭目,任泪坠落,同飘舞的大雪一起坠下。
李希敏轻轻拍着她的头,笑道:“今日以天山为鉴、大雪为凭,我李希敏愿与慕容敏共携连理,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敏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攥着他的手,回道:“我慕容敏愿嫁于李希敏为妻,荣辱与共,生当同裘,死当同寝,生死不离。”
李希敏望着她坚定的眼眸,心中一暖,轻轻捧起她的脸颊,温柔的唇印在敏的额头、眉间、眼底,看尽她唇边无尽的笑意,他只想攫取这温柔,他轻轻吻在敏的唇角。
雪花纷飞、北风呼啸,周围冷意阵阵,可他的唇却那样的温暖,敏心中隐隐作痛,却微扬着头接受他,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可心口的疼痛愈甚,她伸手紧紧抱住他,想要将自己融化在他的怀中——
骊山被厚厚的冰雪覆盖,遥望似一匹骏马横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