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年前搬了家。新房子因为远,郁青还没去看。奶奶和妈妈去看过了,说虽然旧了些小了些,但供暖和采光都不错,郁芬带个孩子住在那儿,清净又舒服。
养病的日子过得很平静。郁青渐渐不再那么嗜睡,能起来小范围地活动。虽然活动量还是不大,仅仅是在院子里遛遛弯儿而已。好在他现在上下楼,总算是不那么喘了。
因为心里安定,他现在做什么都不慌不忙的。春节时润生来家里,他把自己考虑了很久的事和润生讲了:他打算离开厂里,回学校去读书,争取毕业能留校做老师。
高校教师那会儿虽然受人尊敬,但年轻的教职工收入和福利待遇都不怎么好,尤其是文科专业。他们在G大念书的时候,有时候夜晚路过校园后面的夜市,能看到生活拮据的年轻老师在那儿摆地摊做小生意。
润生听了他这个打算,眉头便深深地皱了起来。
郁青很耐心地和他解释,自己是慎重考虑了很久,才这样决定的。两个人的专业性质不一样,润生的职业道路如果中断重走,代价比自己要大得多。而且因为润生岗位特殊,如果辞职,要有三年脱密期不说,领导大概率也不会批准的——他在设计院里现在已经是小团队的核心之一了。但自己就不一样了:翻译这个专业,就业是相对比较灵活的。能留校当然最理想;留不下,毕业后去其他单位也不影响什么。
总而言之,不管从哪方面看,如果有个人要离开,那个人只能是郁青。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你看,事实也证明,我这个身体素质,好像不太适合强度过高的工作。你就当是我偷懒吧。”
润生思索了半天,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儿先等等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啊。”
“就是再等等看。”润生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道:“你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不要想。”
郁青认真看着他:“怎么了,是厂里有什么事么?”
“倒也没什么大事。”润生安慰道:“就是听领导说,厂里要重新整合资源,各部门人事方面会有调整。春节之后大概就有眉目了。可能把西厂区这边的研究和技术人员往其他两个厂区分流。我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观望一下,看看情况再做决定。”他笑了笑:“没准儿我之后会被调到试飞院去呢。真要是那样,你也不用折腾了。”
郁青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反正只要两个人能互相理解,很多事现在也不着急了。
春节过完,润生陪他去医院复查,他的心脏功能差不多完全恢复了正常,除了二三尖瓣仍有轻微的返流外,已经看不出生过那么严重的病了。医生说能恢复成这样相当不错,鼓励郁青开始适当进行温和的运动,注意营养和睡眠,要是有时间,可以三个月后再来复查一次。可能到时候这些小问题也没了。不过就算还有,也不用太担心,郁青年轻,只要平时注意休息,问题不大。
整个复查过程里,郁青很放松。倒是润生啰嗦得都不像他了。最后医生被问烦了,指着润生说,你这个家属真是太紧张了,这么紧张,病人到时候没事了,我看你要有病了……都讲了没事了嘛。
润生这才安心了。
两个人出了医院,润生一路上嘴角都是高高翘着的。天气转暖,风没那么冷了。他在人流稀少的小巷里悄悄牵住了郁青的手。
生活平平淡淡,倒也踏踏实实。郁青联系了老师和读研的同学,打听了一下考研的事。虽说厂里那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可是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复习资料,就当是充实自己了。
没想到病假快结束的时候,大院儿里开始隐隐有了令人不安的消息。先是说今年取消了福利分房,紧接着马上又讲要调整车间生产规划。
到了三月初,郁青休完病假回去上班的时候,厂里已经比他记忆里冷清了许多。那会儿西厂区好几个车间都停工了。
翻译室也不像从前那么忙碌而安静了。好几个工位空了下来,有年长的同事在百无聊赖地看报纸。大伙儿见他回来了,纷纷过来寒暄问候。问完了,又各自带着一点儿忧心或者无奈的样子,回自己的工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