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孔能闻到新木的清香,耳朵能听到渭河哗哗的水声,可我却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发不出声音,全身麻软,连悸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
这狭小的空间,似乎是棺材,要将我活埋在里面。
如果这时我能昏过去,那不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偏偏我身不能动,目不能视,音不能发,却无法昏迷,只能听着外界的声音度秒如年。一颗心却似被人捏在手里,反复揉搓,闷、痛、慌、恐诸般错综交织,缠绕不休。
齐略,你千万不要来!
许久许久许久,远处似有骏马奔驰而来的声音,蹄声急如骤雨,正向我所在这方向飞驰而来。
蹄声越近越急,却似一步步的踏在我心上,惊得我胆寒神动。
终于,骏马一声长嘶,似被人急切挽住,停在了距我不过十几步远的地方。
“阿依瓦!”
清朗醇厚的嗓音入得耳来,我在心中大骂:齐略!你这蠢材!
羌良人清悦绵软的笑声洒开,汇成一声欢呼:“阿丹,你终于来啦。”
“我来了,云迟在哪里?”
我在里面想象着羌良人那柔婉清媚的姿态,似乎能看到她轻盈如燕的迎上了齐略,妍笑轻语:“阿丹,你好久不见我了,正该来陪陪我,提个外人干什么?”
“阿依瓦,你让我很失望!”
齐略一句话,就将她的话语里带出来的所有缠绵温婉涤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清冽无情的在寒意。
“你本不该是采用这种手段的人的。”
“那你以为我该用什么手段?滇弱汉强,全仗着地利瘴气,才免了灭国之祸。可八年前你随我学稼穑事,已经把滇国瘴气的奥秘也听了去!如今的滇国,还能凭什么立国?”
我听在耳里,心中一动,想起了她在宫里建的那个滇南植物群落。如果齐略从她那里听到了瘴气产生的原因,再让少府和司农府的高手仔细研究植物群落,联合太医署破解瘴毒的确不会太难。
当年的齐略最初或许并非有意利用她,但时间转移,事情的发展使得无意变成了现实。故国有可能因为自己一时情迷不慎而灭亡,难怪她竟对我下手。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将丽江北岸的汉军撤走!”
这个要求在我的意料之中,齐略显然也想过了,所以没有再经思索,就作出了回答。只是那答案却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答应你!”
他答应了?汉军已经打到了丽江北岸,滇国王庭遥遥在望,他居然会答应撤兵?
我脑中刹时一片空白,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发颤,毫无规律的乱跳。
“云迟在哪里?”
“我送回滇国去了。”
“你……”
“我若此时将云迟还给你,你未必真能守信,所以我将她送到滇国去为质。”
他们的争执远远地飘过来,我听在耳里,却似乎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直到听到马鸣声,才矍然惊醒,想张嘴大叫:“我在这里,并没有被运到滇国去!”
可声带如被水泥封住了一般,连鼻音也发不出来,任我如何挣扎,始终无法挤出哪怕一个音节。听外面的声音,并没有发生我担心的事,但齐略似乎已经把话说完要走了。
齐略,难道你就不能仔细的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查看她的神色吗?我在这里,只要你仔细寻找,就一定能找到。
我听到他上马离去的声音,心里阵阵发苦,只觉得眼眶里的液体越积越多,终于沿着眼角滑到鬓中,将头发洇湿了大片。
“你真将她送到滇国去了?”
外面齐略的马蹄声又兜了回来,似乎与我只有几步之遥,他一伸手,就可触及。
“你别想设卡拦截,带走她的人日夜赶路,等你派出的使者命令传到,她早已入了滇境。”
她不说到底有没有将我送到滇国去,却说他已经阻拦不及,这句话,回答得好巧!
齐略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突然叫了她一声:“阿依瓦,以前你跟我学汉学时,有句话你肯定记得。”
“什么话?”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他的声音低沉,其中听不出丝毫怒意,平静无比,却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你既将她带了去,就当护得她安全。否则,我会让玉龙雪山化为焦土,洱海碧波变成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