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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老娘知道,他是要剜出大哥一家,吓得地上砸得额头咚咚响:你要剜,先把你娘剜了!

二哥也赶来跪下:三弟呵,三弟,我也吃了大哥的肉,我也吃了秋嫂的肉。我畜牲不如,你也在我这里剜吧……

将军拔不动腿,发出一声长嚎。母子三人互相撕着,揪着,扯着,最后拥哭成一团。村里很多人也陪着他们大哭不已。

茶峒就这样保存了下来。

我看到茶峒的时候,它支着错错落落的几十片屋顶,有牛在田边吃草,有女人在门前做鞋垫。将军十几年前已经去世,死在北方一个副司令员的职位上。据说噩耗电报传来的时候,他家门前一棵老樟树刚刚轰然折断和枯亡,引起了很多人偷偷议论。他家的老房子眼下还没有毁掉,只是十分破败,一个革命纪念室的什么招牌油漆剥落,模糊不清。从窗子里望进去,那里堆放着几件尘封的农具,是禾桶和水车什么的,挂着厚实的蛛网。

04 残碑(2)

听一个放牛的村民说,将军在职的时候很少回家乡。乡亲们原以为鸡犬升天,近水得月,但将军没让任何乡亲在城里谋得差事。他很多年前回过一次家乡,也只是请全村人吃了一顿饭,说是萝卜炖猪肉,实际上萝卜多,肉少——说到这事的时候,村民的口气里似乎还有一些不满。

将军的二哥也已去世。他生前不时接到北方来的汇款,也去城里享过几天福。不过他不喜欢城里,在北方那个城市下了火车以后,一钻进轿车,落座时大惊失色,说是什么鬼椅子呵,吓得他脔心差点跳到了口里。他更闻不得汽油味,要死要活地下车,说什么也要走路。将军没有办法,只好陪着老哥一路步行,让汽车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将军的娘当然也去世了。那个保住了村庄的女人,葬在老屋的后山上。有两只黑山羊常常在那里发出咩咩咩的叫声,听上去像萦绕不去的呜咽。听村民们说,那两只黑山羊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因为不明底细,大家都不敢去抓,任它们自由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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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耳醒之地

八溪乡只有四千多人,却一把撒向了极目望断的广阔山地,于是很多地方见山不见人,任雀噪和蝉鸣填满空空山谷。

近些年,青壮年又大多外出打工,去了广东、浙江、福建等以前很少听说的地方,过年也不一定回家,留下的人影便日渐稀少。山里更显得寂静和冷落了。很多屋场只剩下几个闲坐的老人,还有在学校里周末才回家的孩子。更有些屋场家家闭户,野草封掩了道路,野藤爬上了木柱,忙碌的老鼠和兔子见人也不躲避。

外来人看到路边有一堆牛粪,或者是一个田边的稻草人,会有一种发现珍稀物品时的惊喜:这里有人!

寂静使任何声音都突然膨胀了好多倍。外来人低语一声,或咳嗽一声,也许会被自己的声音所惊吓。他们不知是谁的大嗓门在替自己说话,不知是何种声音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闯下这一惊天大祸。

很多虫声和草声也都从寂静中升浮出来。一双从城市喧嚣中抽出来的耳朵,是一双苏醒的耳朵,再生的耳朵,失而复得的耳朵,突然发现了耳穴里的巨大空洞与辽阔,还有各种天籁之声的纤细、脆弱、精微以及丰富。只要停止说话,只要压下呼吸,遥远之处墙根下的一声虫鸣也可宏亮如雷,急切如鼓,延绵如潮,其音头和音尾所组成的漫长弧线,其清音声部和浊音声部的两相呼应,都朝着我的耳膜全线展开扑打而来。

我得赶快捂住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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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拍眼珠及其它(1)

山里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闭塞。自从电视和卫星天线降价,山民们的房前屋后出现铝皮锅,吞吸着亚太上空无形的卫星信号,于是武侠剧,歌手赛,外国总统,超短裙,男女接吻,英超球赛和日本卡通,还有丰乳霜和润滑油的广告,等等城里人熟悉的东西,也都变戏法式地无中生有,日夜空降遍入民宅,冲击着山民们的眼球。

不过,他们对这些似懂非懂,要看不看,把电视权当一张可以变幻多端的年画,徒增一点家里的热闹而已。有一家的电视,从一大早就叫嚷出了最大音量,播出某阿拉伯国家的新闻——大概那语言同中国普通话一样难懂,或者主人从未打算从中听懂什么,也不曾听懂过什么,只是要用最大音量来扫除寂静。他不觉得有更换频道的必要。三个娃崽守在屏幕前,咬着指头,抹着鼻涕,看得津津有味。这比起他们以前看满屏雪花里几个鬼影当然要有意思多了——铝皮锅的功劳令人振奋。

我担心他们听不懂,告诉他们这不是中国的节目,意思是他们得学会选台。但主人并不在意,反而说这个频道好看,蛮好看,你不看么?

不知他们对阿拉伯为何情有独钟。

老人们年迈体弱,不大出山了,却胸怀着五洲四海,经常与阿拉伯或印度的音画为伴。他们谈起世道大多从电视机谈起。一般来说,他们高兴科学的进步,毫无中世纪教庭那种对科学的恐惧。电视不就是“千里眼”么?手机不就是“顺风耳”么?飞机不就是“神行法”么?火车不就是明朝高人刘伯温的“铁牛肚子藏万人”么?……在他们看来,这一切早在中国人的预谋之中。他们连声啧啧,一个劲地摇头,惊叹古人的超前预见,也惊叹现代化无所不能,并且把所有奇迹都归功于国家领袖,比如毛泽东或邓小平这样的人物。

他们对现实也不很满意,尤其痛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伦常丧尽。眼下偷茄子的有了,偷杉树的也有了。就算上了公堂,直的可以说弯,死的可以说活,恶人说不定还可以使钱买官司。照这样下去,天下焉得不乱?政府不猛下毒手,何谈治国安邦?特别是电视里男的抱着女的啃啃啃,女的抱着男的啃啃啃,抱住别人的婆娘或老公也还是啃啃啃,成何体统?下流不下流?他们一到这个时候就恨恨地质问:怎么没人来拍眼珠?

“拍眼珠”,是以前的私刑。一位法国史学家曾谈到地中海周边山区,说税收和法律无法延伸到高山,山民们总是生活在历史之外。但中国的山民们以前疏于国法,却不乏家法。直到上一个世纪,官权管制网络覆盖到最底层,国法兴而家法亡,现代国家体制才逐渐成形。但这在老人们看来利弊兼有,是说不大清楚的。他们巨大的困惑是:以前谁敢偷盗?谁敢淫邪?谁敢不孝父母?偷了一块熏肉,就须杀猪一头,请大家喝“洗脸酒”。要是罪行大了,祠堂门一开,就得把贼人绑在树上,用小竹筒套住他的眼睛,再在竹筒尾端猛力一拍,滋溜一下,贼人的眼珠就被挤压出来,带血带水地落在竹筒里——八溪乡老一辈中至今还有几个独眼人,脸上留有酷刑残迹。

“烧油扇”也是私刑之一。抓到偷人养汉的淫妇,至少也是要罚她几桌“洗脸酒”。要是她的罪大,就得把她全身剐光,让她坐进一个没有板子的椅框,下身一折,阴户朝外暴露。然后有一把油纸扇插入阴户,一经点火,阴户就烧得火冒油滴,毛焦肉臭,以后永不可再淫。

老人们说,男子犯家法也得论罪。山那边有个厉瓦匠,是个好色多骚的郎猪,即书上说的配种公猪。他脸皮也太厚了,睡人家的女儿不算,还睡人家的媳妇,最后还睡上自己的亲婶子。族老们对此气昏了头,说女儿么也就算了,反正是要嫁出去的,乱伦和乱种则万万不可,不沉塘灭逆,实在天理不容。

他们只是没有料到,那郎猪不但###骚,而且水性太好,被众人绑在楼梯上,沉到水塘里三番五次,一出水还在眼眨眉毛动,打喷嚏,甩脑袋,让众人十分无奈。

06 拍眼珠及其它(2)

眼看日落西山,郎猪觉得乡亲们太累了,太没面子了,才主动给众人找了个台阶:“你们是真要我死呵?不是开玩笑呵?怎么不早说呢?快快快,削个塞子来,塞住我的屁眼。”

他的意思是,那样才能淹死他。

大家半信半疑,照他说的去削了个木塞子,堵住他的肛门。这样,当人们再次绑在楼梯上沉塘时,水里冒出一串气泡,然后不再有动静。

我不知这种传说是否有几分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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